第二百五十七章 細作
城西的天空中一輪秋月高高懸掛,空氣極冷,劍城的秋冬連的很近,冬來的很急,rou眼不可見的涼意在吞吐說話間成了一抹霧氣。 守著營帳的士兵有些困,因為已經是將近夜半的時候,稍微的困倦很正常,一個不留神就都睡了過去。 風一吹,一股濃厚的油味,四處都撒了油,人影一路退得老遠,留出了一條引線,剛想要火石點燃,突然被不知從哪兒撲出來的人給按住。 人的頭直接被按在了地面上,冰涼一片,油味刺鼻。他心涼了半截,閉上了眼睛,知道吾命休矣。卻覺得有些解脫。 四周瞬間嘈雜起來,火光映襯著陸續(xù)趕到的人,有些人衣衫整齊,有些人衣衫不整,整個軍營的高官幾乎聚集齊全。 在火光的映襯下看清了這人的那張臉。 受傷的前任寧遠將軍不敢置信的張嘴:“怎么是你?” 這個暗自偷偷要點火燒了兵器營的人,是奉車都尉。 陳平之吐出一口濁氣:“我猜錯了,我還以為給劍城造成那么大損失的寧遠將軍才是jian細?!?/br> 如果jian細是寧遠將軍的話,那么今日來放火的人就該是他,畢竟他已經被剝奪官職,成為一個棄子,再發(fā)揮點最后的用途,也算發(fā)光發(fā)熱。 閻良花雙手背后,微微一笑:“但我猜的沒錯,我一個女子初來乍到,這幫大老爺們兒肯定要輕視我,偏偏奉車都尉對于我出城決戰(zhàn)的提議很是贊同,明顯是想捧著我出城決戰(zhàn),讓北端的人速戰(zhàn)速決。他也沒想到我是真有能耐。” 知道毒粉一事,都是當時在場間開會的高層重要人員。當敵軍果斷沒有發(fā)起進攻時,她就知道這里面有細作,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奉車都尉。 白不厭柔聲細語地說:“他們有眼無珠?!?/br> 王昱衣衫整齊的站在那,擰著眉頭,覺得自己的臉被打腫了。他信誓旦旦地說自個兒揮一下可能沒有能人,但個個是真兄弟,戰(zhàn)場上死命相護,絕不可能有細作。 “你可真行,我記得上一次是你把我從死人堆里撈出來的?!蓖蹶哦紫律碜又刂氐脑谒樕洗蛄艘话驼疲骸澳惴钴嚩嘉坏墓匐A還是我請封的?!?/br> 奉車都尉的臉被打得瞬間紅腫,卻是放聲大笑:“哈哈哈哈我敢不舍命相救嗎?你父親可是王大將軍,南楚的人不敢讓你死,北端的人也不敢讓你死,就怕王敦不管不顧率兵來了劍城死命相拼。您天生就比我們的命貴重啊——” 王昱呸了一口:“放屁,老子幾次死里逃生,閻王爺都到家門口了,你故意眼瞎才看不見?!?/br> 奉車都尉的笑聲停止,眼珠子轉了轉,就像是蛇的眼睛,最后盯上了閻良花,卻并無惡意,顯得溫順:“你是最像你父親的,比他還有出息。” 閻良花道:“我父親不會出賣兄弟?!?/br> “所以他死了?!狈钴嚩嘉纠潇o的說。 霍音在控制不住沖上來,罩著他的面門,不斷的毆打,聲嘶力竭的喊著:“是你害死我父親是你出賣了他,所以他才戰(zhàn)死沙場的!太子殿下是不是也是你害的?!” 奉車都尉的臉上被打的紅腫,被按著沒法掙脫,在密集的拳頭下面虛弱地說:“不是。我沒害將軍,是將軍的死讓我醒悟這個國家不值得我去效力。將軍是活生生被朝廷的人給拖死的,你們自個兒心里沒數嗎?有多少人被餓死了?有多少人身上沒有盔甲,拿著木頭跟人家硬拼?拿命去打仗,真的只有一條命!” 霍音的身形僵住。他在軍營這么久,早就知道上層會克扣他們的軍餉,這里可是王昱坐鎮(zhèn),還有人克扣! 四周的人寂靜無聲,他們沒有憤怒,臉上只有悲傷,有多少人是活生生被逼成了細作的呢?他們的苦有口難言,有痛難說。 白不厭覺得羞辱,雖然這一切和他并無關系,雖然他登基以后情況已經好轉,但仍舊有一股深深的恥辱。 “那現在呢,糧食沒有短缺,陛下御駕親征,我為你們帶來了武器和希望,你為什么要毀了它呢?”閻良花握住了他的手,用悄無聲息來站在陛下這一方。 奉車都尉忽然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在那張被打的發(fā)腫的臉上分外猙獰猙獰的奇怪:“我沒別的辦法,我沒有退路了?!?/br> 王昱大吼一聲,拳頭重重地砸在地面,后吩咐人將他關押起來,軍營戒嚴。 奉車都尉被壓起來,坦然一笑,忽然間猛地爆跳,掙扎開了束縛,然后搶過一個人手中拿著的火把,猛地竄到了軍器營。 瞬間大火燃燒起來,將他也燒在其中,他痛苦的大叫著,烈火焚燒無法救出。 突然躥起來的火光讓所有人都連連后退,陣陣如雷的響聲響徹在上空,和老天發(fā)怒時的雷聲并無不同,讓人驚恐。 王昱有些著急:“那里面的火炮……” “放心,早就已經轉移了,里面只是兩個廢火蛋而已,空有響聲,沒有爆炸傷害。接下來就是看好的人,絕不能再讓細作傳遞出消息,不要急著熄滅大火,燒一燒,讓城外的人看一看?!遍惲蓟▏诟赖?。 她復雜的看著那火里面倒下的身影,猜到了,這是一個陰謀,里面根本沒有火炮,所以才會沖進去放火嗎? 劈里啪啦,烈火燃燒。 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派人將三個火炮推向城墻。 戰(zhàn)爭中趁火打劫是常有的。洛城河很有可能趁亂進攻,畢竟他會以為火炮被毀。這是奉車都尉臨死前做的最后一點有益于國家的事情。 運送著火炮的車輪滾動著,閻良花親自押送,陳平之亦步亦趨,二人上了城墻,望著北端士兵安營扎寨的遠處,神色都不輕松。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基本確定對方心中所想。 “你把三個鐵炮都架在城墻上,細作也不知還有多少發(fā)彈,又不能持續(xù)拖下去,只能前來毀壞?!标惼街饬苛艘幌拢f:“但不應該是奉車都尉來毀?!?/br> 閻良花閉上了眼睛:“他是在故意暴露他自己,他看見了希望,所以不想再沉淪?!?/br> 他在最絕望的時候看見了皇帝御駕親征帶來的希望,便不想一條獨木橋走到黑,半路放了一把火,將自己燒的干干凈凈。 “他如果真想回頭,何必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戴罪立功,至少目前來說他有用,沒人會殺他?!标惼街粲兴?。 “那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看看妻兒老小是不是被人脅迫。若是的話,那他別無選擇,不想出買國家就只能有一個正當的去死理由,如此才能保證家人平安?!遍惲蓟▏@了口氣,覺得眼睛有些熱,她的父親是將軍,每一個將領都有她父親的影子,實在于心不忍。 不是不忍心奉車都尉死了,而是不忍心看著一個本該報效國家的人走上歧路。 這個將領本該死在戰(zhàn)場上,為國浴血奮戰(zhàn),最終卻只成了一個卑賤的細作無可奈何的燒進了一場大火里。 這一場火燒了每個人的心頭,燙的人疼。 火光映襯著白不厭幽幽的臉龐,他忽然鄭重地向諸位將領行禮:“若從前誰當了細作,現在交代,朕不予追究。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時的叛徒,在朕這兒都能當忠臣。從前是先帝對不住諸位,往后朕絕不辜負諸位?!?/br> 火光燒的猶如白日。人們的臉龐神情都看得清楚,有些人低下頭去,有些人默默哭泣,若非逼得沒法子,實在失望,誰又想拋棄這個國家呢。 不能對人性的高尚有太多的期待,要給人性一個舒服的環(huán)境。這是白不厭被踩入泥地里總結的一點。 王昱單膝下跪,其他人也紛紛跪下,以此來表達對國家的忠誠。 天空中慢慢開始飄雪,劍城的風雪總要來得更早一些。 茫茫的城池是另一種死寂,黑云壓城城欲摧,月光將熒熒白雪映照出了奇妙的光暈。 雪和水同時落下,大火最后被撲滅,火燒過的土地泛著烏黑。不給人喘息的時機,洛城河帶著北端士兵來襲,此刻不過凌晨四點,雪還在一直下,不覆蓋住一切骯臟,它不甘心。 戰(zhàn)爭繼續(xù),幾人商議一番,決定假裝火炮被毀,派出了士兵與之纏斗,讓對方徹底放下警惕心派出更多的士兵。 劍城寒風猛烈大雪鵝毛,沙口石頭寒冷馬蹄凍脫。 空氣凝結,天地閉塞,寒氣凜冽的翰海邊上,積雪陷沒小腿,堅冰凍住胡須。兇猛的鷙鳥躲在巢里休息,慣戰(zhàn)的軍馬也徘徊不前。綿衣毫無暖氣,人凍得手指掉落,肌膚開裂,冰天雪地的苦大家都嘗到了。 南楚的士兵并不擅長在冰天雪地里作戰(zhàn),城墻上被澆了水,冰很快被凍結,給對方攀爬撞擊造成了難處。 然而隨著對方投石機不斷的沖擊,士兵打雞血一樣撞擊著城門,劍城已經有兩個城門失守。 洛城河一聲令下,十萬大軍涌入城池,密密麻麻,吞天蔽日。 閻良花想,是時候給對方一個慘痛的教訓了。她手里還剩下八發(fā)炮彈,一次打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