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結(jié)束歷史的進程
北端小皇帝的一死,上層陷入惶惶狀態(tài)。 北端從不缺少幼年皇帝,他們都會長大成人,一直到中年病亡,讓北端的強大延續(xù)下去,沒有耽誤國家的發(fā)展。 這是第一次有幼年皇帝夭折,那個原本在眾人心間的話舊事重提。 “郭先生似乎不再保佑我們?!?/br> “郭先生似乎無法再保佑我們。” 對郭趙的質(zhì)疑聲此起彼伏,國師那高高的位置更像是高臺,眾人躲在陰影里悄悄議論,緩緩的伸出手,七嘴八舌像是要將他推下去。 但沒有一個人敢真正站出來,去和他正面對抗。畢竟他過往的神跡,以及不會老去的容顏,昭示著他的不凡。 于是那些暗地里藏著的人,將炮火集中在了安平身上,把草率進攻造成的損失都記在了她的頭上,聲討聲一浪接著一浪,幾乎將那個瘦弱的女子吞噬。 宮里宮外都在議論著,宗親們商量著開宗廟廢攝政公主,以此來試探郭趙,卻未得到郭趙的反應(yīng)。 他白日在住所盤膝而坐,直到太陽西斜才起身,將居住幾十年的場所收拾一下,只收拾出一個薄薄的小包袱。 無論住了多少年,也終究只是個過客。 郭趙披著一身裹了全身的斗篷,猶如陰影一般,悄無聲息地在宮廷里游走著。前往到處理朝政的宮殿,看見在厚厚堆砌奏折后面的安平,四下無人,熄滅了的兩個燭火無人來點,暗淡的光映照著夜間的宮殿,顯得格外幽深恐怖。 他說:“明兒個他們就要廢你,今兒個你不想著對策,還在批奏折嗎?” 安平放下了筆:“當(dāng)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今天我還是攝政公主,批奏折是我的職責(zé)。至于明日,明日再說?!?/br> 郭趙無奈:“還不走嗎?” 安平反問:“你要走嗎?” 郭趙的確要離開,這里已經(jīng)沒有他要留下來的理由。 小皇帝幼年便聽見了刀劍聲,所以很快失去了性命,隨著最后一任皇帝的夭折,北端的國運到此將止。 不該存在的將要消失,這才叫做順應(yīng)天命。 安平沉默了片刻,提筆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著字。 良久后,她吹了吹紙,將紙張塞進信封里,遞給了郭趙:“您走吧,這算是我的別離書?!?/br> 郭趙捏著一角,“倘若是竹葉的話,一定會哭著喊著讓我?guī)纤??!?/br> “那孩子呢?” “和她郭師叔一起先一步離開在安全的地方,處于不安全的只有你和我。” 安平遺憾的說:“被您選中的孩子很幸福,可惜不是我?!?/br> 即使郭趙教她讀書,把她從泥潭里拉出來,她仍舊不是對方未來計劃里的一員。 “你很像洛克?!痹诠w永久存活的生命里出現(xiàn)很多可愛的孩子,讓他心疼憐憫并且愛護,他出于憐憫做錯了太多事情,付出太多代價。 他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地走進了濃重的夜色,黑暗中暗藏著太多的危機,鳥卻在空中盤旋而不落下,茂密的枝葉和高高的墻后蘊藏著殺機。 預(yù)備好的弓弩等著身影一入范圍內(nèi),便猛地彈出,帶著嗖嗖烈風(fēng)向人疾馳而去。 郭趙走在劍雨中,分毫未傷。 他是人間來客,命運使者,脫離時間,更脫離人世塵埃。區(qū)區(qū)弓弩縱然傷他,他的傷口也會迅速愈合,縱使弓箭扎入心口,拔出來就好。 這些刺客很快意識到,沒人能阻止郭趙的步伐停下,刀霜劍雨不行,他們更不行,因為對方不是人。 刺客人群中,終究還是有人崩潰,大叫一聲,心智本就混亂,如此更加恐懼,不敢像那如神靈一般的人動手。 夜色只留下滿地的弓箭,還有凄厲的叫聲。以及那一道停步的身影。 郭趙的手一直護在腰間,不讓弓箭傷到那一封信。 轉(zhuǎn)角處的長廊掛著一盞明亮的燈籠,掛得高高的,幽幽的光代替了今晚被遮住的月光。 他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拿出來展開一看上面的墨跡還沒干,被蹭的有些模糊,但每個字兒還是清晰地跳到腦海里。 安平敬上: 我不知道蒼天有多高,大地有多厚。只看到寒暑更迭日月運行,消磨著人的年壽。 兄長的背越來越佝僂,我的個子越來越高,只有您什么都不變。 您說,被圈禁在了命運時間里的人不會老去。 您還說,天的東方生有神樹,下置神龍銜燭環(huán)游。 我幼時不知天高地厚,曾有個念頭,我要斬斷神龍的足,咀嚼神龍的rou,使它白天不能巡回,夜晚不能潛伏。使老者永不死,少年不再哀哭。讓世間不再有別離。 您看了我的日記——吾將斬龍足,嚼龍rou,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大笑起來:“劉徹求長生,最后只能在茂陵中慢慢腐爛成骨,嬴政求仙藥,死后棺車白費了掩臭的腌魚。長生不可求亦不可取,分離才是人間常態(tài),縱使看上去長久的國家也不過是轉(zhuǎn)瞬即逝,這些都不值得你去強求。” 我幼時不懂,隨著逐漸長大,才知道漢代王昭君騎在馬上彈著琵琶,奔向黑沉沉的關(guān)塞荒野;陳皇后阿嬌退居長門別館,坐著翠碧的宮輦辭別皇宮金闕;春秋時衛(wèi)國莊姜望著燕燕雙飛,遠送休棄去國的歸老。 更知道,將軍百戰(zhàn)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 易水蕭蕭西風(fēng)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先生慢走,來生再見。 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安平絕筆。 攝政公主注定了不會有好的結(jié)果,要么是小皇帝長大后厭倦了這位監(jiān)護人,要么是監(jiān)護人做實事得罪大臣又失去權(quán)利注定會被秋后算賬。 小皇帝已經(jīng)死了,大臣們會重新推舉一位壯年皇帝,攝政公主沒有存在的價值,就像是秋后干枯的草,被一把火燃燒干凈是最后的結(jié)果。 郭趙輕輕嘆了口氣,順著來路返還,回到了那個宮殿。 “安平,我來帶你走?!?/br> “……”安平呈奏折堆里抬起頭看見了對方滿是傷痕的衣裳,就知道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她神色復(fù)雜地說:“郭先生不該回來,他們既然敢動手就不會善罷甘休?!?/br> 也許是為了映襯的話,四周開始濃煙滾滾。 安平閉上了眼睛:“這里可是皇宮,他們居然敢縱火。這么多年宗親大臣只把皇帝當(dāng)成獻祭給你的贈品,對這個皇宮真的是半點敬畏也沒了?!?/br> “我被奉為神靈,還不是有人想殺。人的膽子有時候像芝麻綠豆那么小,有時候又比滔天洪水還要大?!?/br> “他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所以膽子比恐懼大?!卑财侥剜骸拔乙膊恢鍪裁矗乙膊恢约耗茏鍪裁?,大火也許是我最好的歸宿?!?/br> 信仰崩塌,前路迷茫,身邊是刀山火海,一旦xiele力,就提不起再走動的心,在原地等待被吞食也是一種結(jié)果。 郭趙重復(fù)了一遍:“跟我走吧,在歷史的滾滾洪流里,不多一個攝政公主,不少一個攝政公主?!?/br> 濃煙嗆的人睜不開眼,被一團濃霧包裹,安平看上去越發(fā)弱小,退去攝政公主華麗的衣袍,她不過就是個正值青春的少女而已。 惠帝被擺上了皇位,成為了獻祭者。 她何嘗不是被惠帝推出來,在衡量爭執(zhí)過后,同樣以犧牲者的姿態(tài)被大火所包裹。 她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很快被大火烤干:“我不知道您在做什么,也不能阻止什么??蛇@里是我的家,您要毀了我的家,我怎么能跟著您一走了之呢?” 郭趙收回了伸出去的手,略有些遺憾。 安平:“能讓我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端國早就該亡,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緣故,本該在創(chuàng)立之初就會覆滅。端國影響了真正的歷史進程,我必須結(jié)束,否則會有嚴重后果。” “所以那幾個皇帝真的是您殺的?!?/br> “準(zhǔn)確的說是我借走了命,然而就算我不借,他們也會出現(xiàn)痛苦的人生,這是他們原本的命?!?/br> 安平愣愣的坐在那:“命不能改嗎?” 郭趙苦笑一聲:“我改了命,遭到了反噬,所以才要拼命的撥正,讓一切都回到正軌?!?/br> 他轉(zhuǎn)身,冥冥之中似乎有天必有大火中開了一條路,讓他能夠從容離開,火焰照耀著背影妖異,仿佛是一張畫卷。 安平伏在已經(jīng)被火燒著的桌面上,哭得泣不成聲。 她的國她的家都被郭趙拋棄了。 歷史馬上就要修正回來。 北端皇宮一場大火,燒的連綿好幾個宮廷,宮殿被毀,殘缺不堪,恰如這個國家。 沒人能阻攔得了郭趙,也沒有人敢去阻攔。 他很輕松地找到了原本約定好的地點,推開了小院的木門,里面靜悄悄一片。 他說:“竹葉郭蠱我回來了?!?/br> 小院里仍舊空蕩蕩的,沒有一點回應(yīng)。 郭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他進了屋,從懷里摸出打火石點燃了熄滅的蠟燭,暗淡的火光照亮了內(nèi)部,桌上放著兩個碗,屋內(nèi)沒有打斗過或者多人腳印的痕跡,說明二人主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