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約瑟夫的后半截話還沒說出來，他就卡殼住了。

    他瘦削的臉上薄薄的皮rou抖動著，脖子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掐住了一樣，急促地嗬嗬喘了半天，也沒法說出下一個字，反而是眼神變得越來越空洞，臉上的神情越來越空白。

    ——嘖。

    惡魔不由得瞇起了眼，感到有些不耐煩起來。

    他原本因為偽裝而變得和善又親切的表情一下就消失了，銳利挑剔的視線緩緩地從約瑟夫失焦的雙眼上劃過，再經(jīng)過他顫抖的嘴唇，落到像缺氧一樣一鼓一鼓的胸口，逐漸變?nèi)粲兴肌?/br>
    這個效果……看上去跟「光明之誓」的其中一個作用很像。

    昏黃蒙昧的燈光映在惡魔幽暗的眼睛里，他臉上忍不住浮起一點譏嘲的冷笑——

    看來，圣殿又成功解構(gòu)了一個「天使與生俱來的威能」。

    ……呵。

    不過嘛……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就是有一點點麻煩罷了。

    惡魔無謂地翹著嘴角，偏頭看了一眼門邊那盞晃動的燈。

    滿載惡意的不知名氣息已經(jīng)讓火烤得越來越溫暖，在室內(nèi)氤氳起來。被昏暗燈光照映著的惡魔眼神閃動了一下，已經(jīng)有了主意。

    他的嘴角幸災(zāi)樂禍地咧開了。

    緊接著惡魔就興致勃勃的伸出了手，從旁邊的書桌里抽出了一張空白的紙，開始慢條斯理地在上面寫寫畫畫起來。

    等約瑟夫驚醒過來的時候，眼前的「西蒙」仍然是先前故作鎮(zhèn)靜又隱隱有幾分慌張的樣子。

    他不明所以地晃了晃腦袋，上一句話驀地在腦海里浮現(xiàn)了出來——

    「您就別瞞著我啦！」

    ……怎么突然走神起來了……

    他內(nèi)心有些嘀咕，嘴上已經(jīng)再接再厲地繼續(xù)道：“……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再說了，我總要為鎮(zhèn)上的居民們負(fù)責(zé)啊！您想想，被魔物殺死的人可是不能上天堂的，您難道忍心……”

    “真的沒什么事……我、我可什么都沒說?。　?/br>
    西蒙手足無措地擺著手，明顯有些招架不住了。

    在約瑟夫步步緊逼，甚至直接挑明的話語下，他慌張道，“……您饒了我吧……您知道，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是大人們的事……”

    約瑟夫很輕易地就察覺到了西蒙的動搖。

    他已經(jīng)看出來了，面前的這個牧師過于年輕，臉上也藏不住事，還能被委以重任，丟下自己教區(qū)的事出來東奔西跑——身份上肯定不會太簡單。

    ……還有他給杰夫的那瓶圣水……據(jù)說效果也比他們鎮(zhèn)上領(lǐng)到的好得多！

    或許……他就是他說的那位主教的私生子。

    約瑟夫在心里盤算著——

    如果能求求他，說不定能得到什么消息，早做準(zhǔn)備……至少能讓——他名義上的侄子——也是他的兒子先回來。

    于是約瑟夫央求得更賣力了，在他的趁熱打鐵，窮追不舍下，西蒙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屈服了——

    “我不能對您說什么，”西蒙謹(jǐn)慎地抿了抿唇，在約瑟夫焦急地再次開口之前，他才輕聲說：“我的叔叔……啊，就是主教大人……”

    他有些羞愧地摸了摸鼻子，接著道：“給了我一些卷軸，可以用來封印魔物……”

    約瑟夫剛聽到叔叔這個稱呼，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猜想正確而得意，緊接著又為下一句話驚呆了——

    光明哪……封印魔物的卷軸?。?/br>
    這么珍貴的東西……

    他只是聽說過，一直以為是個傳說——沒想到大人物們竟然真的有！

    ——而且還不是一個，是一些?。。?/br>
    對面的年輕的牧師還在嘟囔著：“這一路下來……我都送出過兩個了……”

    “真不知道你們都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發(fā)現(xiàn)了呢……”

    “唉，看在主的份上……”

    他有些不情愿地去翻著自己的包裹，從深處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精致圓筒，拿過來展開給杰夫看了。

    兩人的影子連同展開的精致卷軸一起映在墻面上，搖搖晃晃。或許是燈盞里的火苗燃燒得過久，以至于室內(nèi)有些悶了起來，房間內(nèi)溫暖又陳舊的味道變得愈加明顯，間雜著紙張和灰塵的氣味，恍惚間讓人有了在聞著什么古老木料的一樣的錯覺。

    約瑟夫幾乎是頭暈?zāi)垦５乜粗厦婢婪磸?fù)的紋路，以及上面濃郁到近乎實質(zhì)的光明氣息。那是做不了假的。

    他恍惚地抬起了頭，看著眼前這個還在一臉煩惱的天真小子，心里不禁升起了苦澀的怨恨——

    光明在上……同樣是主的羔羊，為什么有的人就獨得眷顧呢？

    西蒙年輕俊秀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靦腆又正直。

    他眨了眨眼，對約瑟夫解釋道：“這個卷軸撕開就能用。只要有堅定對抗魔物的決心，就能起效果?！?/br>
    唉，算了……

    約瑟夫看著這個年輕人天真中帶著坦蕩的樣子，還是泄氣地?fù)u了搖頭，放棄了原本腦海里轉(zhuǎn)動的想法。他最終接過了那個小巧的卷軸，感激地在心口比了個祈禱的手勢——

    “西蒙神父……因您而得救的人都會感謝您的慷慨與正直的。愿您的善行在天堂獲得更大的恩賜?！?/br>
    天堂啊……

    「西蒙」垂下眼，臉上的微笑仍然是靦腆又溫和的樣子：“您別這么說，將光明的福音播撒給更多人也是我的本分。”

    他看著約瑟夫在難以置信的慶幸中離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長——

    既然有近似于「光明之誓」的特殊力量在，那僅僅是欺騙與誘導(dǎo)就不太行得通了。

    好在，就在剛剛「教導(dǎo)」安妮塔的時候，惡魔曾短暫地洞徹了約瑟夫在那一瞬間的思緒。

    那一刻的紛亂龐雜的信息，已經(jīng)足以讓他判斷出約瑟夫的弱點——貪婪，怯懦，嫉妒，與殘忍。

    盡管只是閱讀了一瞬間的思緒，還是在「教導(dǎo)」的交易的掩護(hù)之下進(jìn)行的……

    但惡魔也已經(jīng)能清晰地感受到，深淵的力量正在靈魂中蠢蠢欲動，散發(fā)著想要吞噬他的狂躁氣息了。

    之前惡魔對安妮塔說的，至少有一點不是假話。

    ——他的確沒法在地面上隨意地使用力量。

    不僅是惡魔這樣的地獄生靈是如此，天堂生物也同樣受到不小的限制。

    如果要打破「光明之誓」的桎梏造成更多影響的話……

    惡魔不懷好意地想——

    嘖，雖然也不是不行，但是一個個地去交易，還是太麻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