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話未說完，海連便猛地向后連退了好幾步，如見了鬼一般瞪視著他——明明方停瀾的手指根本沒有碰到自己的耳朵，那一小塊皮膚卻仿佛點了火一般灼灼發(fā)燙。

    始作俑者看著他這副驚嚇模樣，笑得十分無辜：“你看，這就是坦誠的好處?！?/br>
    青年咬牙切齒，脫口而出，“——你做夢去吧！”

    “放心，我一向很有耐心，會等著你主動開口。只是你別忘了你還欠我東西，”方停瀾笑著揚聲道，“再不付訖我就開始算利息了?！?/br>
    海連氣得撿起一個海螺朝他扔了過去。

    第111章 小岬

    49.

    蟹隆島說是島，更像是暴露在海面上的一處淺灘，仿佛隨便一道大浪拍來就能將其淹沒。幾人分成了兩艘船，一前一后地向著這片淺灘進發(fā)。也不知自己搖了多少下槳櫓，海連終于看到了遠方的海岸邊停駐著兩艘雙桅小艦，欄桿破破爛爛，火炮缺了一門，桅頂?shù)钠鞄门c短帆也收了起來，看不清是哪家的船——若在往日，這種船在海連眼里不過是汪洋里的小蝦米，連塞牙縫都不夠，但如今這兩艘船卻可以說承載著所有人的希望。

    對面的河灘上閑晃的水手們自然也看見了海面上的這兩艘漁船，男人們臉色均是一變，迅速站起來沖著他們?nèi)氯铝艘痪涫裁?，而海連船上的那名少女也站起，攏著手回喊了一句。對方聽見了答復后朝他們點了點頭，飛快地鉆進了停泊的海船里。

    “他們這是說的什么？”海連一愣。

    “東州方言，”方停瀾解釋道，“大意就是來的是自己人?！?/br>
    海連撇撇嘴：“聽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東州話?！?/br>
    “他們?nèi)ソ写L了，咱們先上岸?！鄙倥闪丝跉?，又提醒海連收起刀，“你們別動手，我去幫你們說說?！闭f罷，待小船剛一靠岸，她便跳下漁船，踩著淺水趟了過去。

    “你覺得她能說動么？”

    “這我怎么知道，”海連放下擼槳一甩繩索，接著最后一下的前推力自己也竄上了岸，他一邊將船系在了木樁上一邊道，“反正談不攏就打，你記得往你的火銃里填好子彈就行。”

    “放心，我的彈匣從沒空過?！狈酵懸蚕铝舜?，轉身向女王比了一個優(yōu)雅的手勢，“您要當心裙擺?！?/br>
    龍容微微一笑，她將撒開的裙裾攏起，在腿側利落地綁了個結，也沒撐扶方停瀾的手，踩著船沿徑自向前一跳，人已輕巧地落在了地面上。然后回頭沖二人一笑：“其實不想弄臟裙子的最好方法，是把它系起來?！?/br>
    方停瀾也微笑著收回了手：“是我失言了?！?/br>
    海連剛想說點什么，忽然身后傳來一陣喧嘩，他循聲看去，只見剩下的的那艘小船仿佛一只新生幼鹿，在最后的這一截路程上顫顫巍巍的努力前行，船上的那幾名侍衛(wèi)此時都是一臉菜色，而執(zhí)掌方向的男孩更是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恩人，我要怎么靠岸啊……”

    “……”海連翻了個白眼，“好吧，他還是不像的，至少阿克搖船的技術沒他這么爛?！?/br>
    等到二人好不容易將那一船的人也接到了岸邊，一名東州水手從海灘上走來，用蹩腳的東州官話吩咐道：“我們船長叫你?！?/br>
    海連又看了方停瀾一眼，對方朝他點了點頭，兩人便一起跟了過去。

    先入眼的是一片云霧繚繞，熏得二人剛走到跟前就咳了兩聲。船長拿開了煙斗，海連才看清船長是個身材瘦小的男人，臉上溝壑與刀疤交錯，讓人分辨不清他的真實年紀。船長吞了口煙氣，啞著嗓子問道：“是你們要去蟹隆島？”

    “是?！?/br>
    “看你們又有東州人，又有南邊人，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的。”方停瀾答道。

    “撒謊?！贝L嗤嗤笑著，“做生意的人找老子干嘛，早去幽笈坐大船了！”

    “幽笈現(xiàn)在被封了港，什么船都走不了?！焙＿B說著，向老船長比了個只有海盜們才知道的手勢，然后示意他跟著自己往旁邊走了幾步，壓低聲音道，“看見這個跟我來的男的身上的衣裳沒？他和那女的都是做生意的，頂有錢了，這會急著去南境賺金山，雇我來帶他們出海?！夷?，也是個行海的，不然是怎么找到你這兒的?！?/br>
    “哦？”船長上下打量了海連兩眼，忽然笑了，“老子曉得了，你個愣頭青哄他們有船，結果弄不到，所以來我們這兒是吧？你以前是在哪條船上干活的？”

    “黑鮫號?！?/br>
    “嚯！”男人渾濁的眼中多了一分驚訝，“那不就是在海連手下？我聽說你們船長手中有一張藏寶圖，是真的假的？”

    “假的，我跟著他四五年，西北風都喝不上，不然怎么會自己跑出來找活干?！焙＿B撇撇嘴，不想再讓對方繼續(xù)探究下去，干脆朝船長比了個金幣的手勢，“總之你放心，那男的是頭肥羊，只要送我到蟹隆，你隨便宰他?！?/br>
    船長黃褐的眼珠在眼眶中滾了一輪，視線落在了正在與少女交談的龍容身上，他目光從王女白皙的臉頰上剮過，這才一咋舌，“……行，看在你們救了李家女娃兒的份上，就送你們?nèi)バ仿?，”船長用手臂磕一磕煙桿，“但是老子話說在前頭，你們別想玩什么花樣，不然老子有的是辦法把你們?nèi)舆M海里喂青鯊?！?/br>
    海連只當全沒看見船長眼神的變化，他露出一個四年前向費科納示好時一般無二的天真笑容：“沒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