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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有個金頂,背后又挨著一處半山腰的竹林。夕陽照來時,無他物遮擋,只照在金頂上,便如金銀,轉到竹林,就像翠玉。金銀玉色一襯,整座閣樓都寶氣沖天。 這么一處絕佳寶地不知是誰選的址。 黑紗擋住了部分光線,視物有些黯淡。屋檐上也都結了霜,江原往一處未見人影,便轉了個身,只一轉身,便覺得呼吸都要凝固了。風雪幾乎撲面而來—— 這風雪,不是真的風雪。 只是一種氣息。 當有一個人氣勢足夠強,他在你面前站著,什么都不用做,你都會覺得沒辦法呼吸。江原面前不足十尺處,站了一個人。無情宗的弟子,都穿流紗袍。普通弟子是青色,望去蔥翠一片。峰主著金色滾邊,一眼就能認出來。 只有這個人不同。 他一身雪白。 不知道雪是他,還是他是雪。 他背對著江原,滿園青翠中,單腳站在一根竹枝頂。那竹枝是十分纖細的,站了這么一個大活人,竟然沒彎一寸,仿佛在上面不過是片羽毛,并不是個人。 這么一個人站在這里,難道沒有人發(fā)現(xiàn)嗎?幾乎要窒息的靜默中,江原下意識往云行他們離去的方向望去——那里的山霧很快被劍沖破開來,看來他們發(fā)現(xiàn)那里沒人。 “喂。”江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出聲。眼下他連膝蓋都要凍僵了。而眼前這個只把背給他看的男人,就像是長在了樹上一樣。他只是覺得,好像應該要提醒一聲?!八麄儊砹?。” 但這聲音在風中很快就被吹散了。不知道那個人聽到沒有。也許沒有聽到,因為他連動也沒有動。也許聽到了,因為就在下一刻,他整個人如同一只孤絕的大雁,倏忽振袖而起——只不過一個眨眼之間,就像是離弦的箭,嗖地一聲往高處去了。 ……孤高清絕。 像世人所說的廣寒仙。 江原動了動暖和下來的膝蓋,用力眨眨眼,有些疑惑自己究竟是不是醒著。因為這里連一絲別人留下的痕跡都沒有。真的有這樣一個人?還是因為冷,產生的幻覺? 云行他們沒有過來,而是很快往另一處云霧中去了。江原凝目望去,也只能見到隱綽的人形,和偶爾可見的劍光。大約能瞧見樹木倒塌,碎石崩亂。但另有細長的金鏈狀物什,往中間延伸進去,似乎扣在了什么地方。 倏忽劍光消失,山間的霧氣也散了開來。幾個人持劍而站,風將他們的袖子吹得鼓了起來。江原莫名想到,方才那個仿若沒有份量站在竹尖葉頂?shù)哪腥?。雖然連臉都沒有瞧見,但只一個背影,就叫人覺得他同別人很不一樣。 有人蹲下了身,大約是連照情,只有連照情才會穿得如此珠光寶氣。片刻后他站了起來,似乎抱了一個人。隨后一行人便往云頂臺去了。江原仔細看過,但自臂彎間只有流瀉出黑色的頭發(fā)和隱隱可見的衣袍,并看不清面目。 云頂臺隱在山霧中,偶爾有劍光閃過,哪里能看清那里是否有什么人。江原已經悄不聲從閣頂退了下來,此刻就算是伸長了脖子,也看不見里面半分。清溪峰弟子見江原仰著頭望,又見他眼上黑紗,不禁道:“小江若是能去內宗,眼疾是有得治的?!?/br> 江原轉過臉來:“怎么說?” 他其實長得頗為清秀,因為覆了眼紗的緣故,這樣望著你,看著還有些令人生憐。那弟子被江原這么一看,心底便有種總想幫幫他的沖動,嘴不受腦袋控制,說:“白長——” “白長什么?!?/br> 一道聲音不輕不重自遠而近響起。 弟子面色肅然,退至一邊,恭恭敬敬道:“晏峰主?!?/br> 江原望過去。 天上便落下一個金紗滾邊的人,微笑起來狡黠如狐,是晏齊。但他此刻不在笑,甚至于額間有汗。雖然不是責備,嗓音卻有冷淡?!鞍组L腦子?還是白長了手腳?!?/br> 晏齊目不斜視,自他們中間穿過:“能多說話,就多做點事。若覺得清溪峰呆膩味了,伏龍嶺多的是地方歡迎你們?!?/br> 那兩名弟子頓時白了臉跪下來:“請峰主饒恕?!?/br> “云行,規(guī)矩再給他們立一遍。” 云行就跟在他后頭,聞言道:“是。” 等晏齊走了,云行走向跪著的兩個弟子:“你們——” 那兩個弟子瑟縮著磕下頭去:“我們無心的,以后不敢了。大師兄——” 卻是這時,云行袖子被人拉住了。 回頭一看。 是江原。 江原拉住了云行的衣袖,迫使他不得不回過身。這才說:“我能知道,他們在什么時候,因為什么事情,觸怒了晏峰主。又因為什么規(guī)矩,需要大師兄你教導嗎?” 云行道:“你要替他們求饒?” 江原道:“我只是好奇?!?/br> “……”云行道,“認識你這么久,倒不曾見過你有好奇的時候?!?/br> “我生在世上少說二十年,云行師兄認識我的兩個月,恐怕只是一個零頭?!苯娌桓纳?,“不能稱之為久。自然我好奇時,師兄也不曾看過。再者,倘若我連二位師兄為何受罰都不清楚。在這里豈非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個不小心就要沒骨沒皮,甚至沒命?” 云行看了江原很久,而后揮揮手:“你們去吧。” 地上跪著的兩個弟子一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