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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靈徵未兆在線閱讀 - 第53頁

第53頁

    蕭無音沉默不答,似是有心事,未等他再問,便起身走到他身后,將他肩上披著的外衣取下來。

    謝靈徵明白他的意思,乖乖張開手臂,默契地由他替自己穿好外袍,扣上腰帶與墜飾,最后束了冠。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還是這暖石砌成的書齋太熱,蕭無音的手過分溫暖,讓他有些麻癢。

    蕭無音輕聲道:“走吧?!?/br>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門去,謝靈徵新得了愛馬,神色較前幾日明快了許多,一雙招子十二分的清亮。

    蕭無音大約知道他這個模樣應該是在盤算出游遠行??萑~衰草惹人煩,謝靈徵那點逍遙紅塵的心思,終究是再也掩藏不住了。

    他忽地止住腳步,問:“還會疼么?”

    謝靈徵足下一頓。

    鬼道本不興馬市,若非許多妖鬼在斬雪刃下落下了終身不愈的傷痕,這批“照夜玉獅子”斷不會像如今這般搶手。同樣,若非左足痼疾不得好,謝靈徵要行走江湖,也不需要仰仗坐騎。

    他垂眸看了眼腳下青石,本想搪塞說“我只是找個寵物作伴”或是“我貪圖它外表光鮮罷了”,猶豫了一瞬,最終仍是如實道:“幾乎不疼了,只是走得久了會有些酸麻?!闭f罷又笑道:“大約是這幾個月給師尊養(yǎng)懶了,一動不動的,一出門就想找坐騎。”

    蕭無音沒有應聲,只是拉過他的右手腕,輕輕地摸了摸那道粗糙的疤痕。

    謝靈徵不再言語,兩人的腳步均不知不覺放慢了些。

    風卷黃葉,每邁一步便踩碎一片枯黃,謝靈徵看著那破碎的黃葉、干涸的莖脈,忽道:“師尊為我……抽仙骨之事,我已聽靈犀說了。有一事不知當不當問,那日瀛臺山上,師尊以斬雪——”

    “我從未打算廢了你?!笔挓o音打斷道,“你屢次因鬼道中人引火上身,我心中有怒,亦有怨恨,倘若重責一次便能令你與他們劃清界限,我不過損失一副仙骨,并無不可?!?/br>
    謝靈徵一頓,無奈笑道:“如今卻是辜負了師尊的心意?!?/br>
    蕭無音卻搖頭,回身看他,目色沉沉:“你這樣,便很好?!?/br>
    謝靈徵怔神片刻,忽而抬起眼望向遠處的碧空,大笑道:“做師父的把抽仙骨當兒戲,做徒弟的賣仙骨換酒錢,上行下效,虧你還責怪我,我哪樣不是和你學的?”

    蕭無音給他說得一時無言,良久才嘆了口氣,不帶絲毫怒意地輕斥了聲:“頑劣?!?/br>
    兩人看完照夜玉獅子出來,天色將晚,謝靈徵便打算出門去赴紅帳香的戲宴。

    蕭無音瞧他選了身紅底繡花錦衣,打扮得像只耀眼的紅雀,便挑了挑眉,謝靈徵回眼笑看他,道:“我囑咐人備了水,師尊還是先行沐浴更衣,散散身上的馬味。”

    說到這里他不禁莞爾。適才二人去看那匹通體雪白的駿馬,謝靈徵一眼望去便很是喜歡,騎上去跑了兩圈,頗有些不舍得下來,就依“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一句為典,將這玉獅子起名為“流星”。流星待謝靈徵頗為親昵,只是不知為何對蕭無音抱有幾分敵意,湊上去就是一口,銜住仙人一縷白發(fā)不肯松嘴。瀛臺仙君嗜潔如命,哪受得了給畜生噴一臉唾沫星子,當即大怒,拔劍出鞘,一道銀光斬去了駿馬的大半條馬尾巴。

    謝靈徵連忙吩咐馬夫牽走了流星,又叫人為蕭無音備水,只是仙人仍舊神色懨懨,他心中覺得好笑,又不敢像對腰腰、泥間僧那般直接開口哄,只得假意勸說兩句,拉著人進了浴池,便含笑離家赴宴去了。

    謝靈徵甫一入席便有人取笑他身上這件繡花外袍,他看了眼大紅衣袖上繡的點點白梅,解釋道:“這是當年在泥下道腰腰為我選的布料?!?/br>
    眾人忙夸他有心,幾個青年男女挽著手臂站起來,對大紅戲臺齊齊行了個躬身禮。

    鬼道素以享樂至上,講求萬事隨心,故雖無人哀腰腰之死,卻也無人不想她,惦念她。

    這酒席一半是沖著謝靈徵擺的,幾人一填酒開宴,為首之人便大手一揮,酒壇子并同爐灶一道抬了上來,謝靈徵也不客氣,青瓷碗舀滿琥珀漿,便道:“這爐子怎地這般大?用來溫酒可是有些大材小用了?!?/br>
    “非也!”那人搖頭道,往下說了兩句,便有幾小廝抬著一匹油布上來,當眾打開,里頭竟裹著一條鹿腿,“我爹打圍西山,意外獵得一頭奇鹿,個大rou多,rou質(zhì)異常鮮美,又滋補非常,當夜便遣人送來,正好,今日趁著新鮮,我等一邊對月聽曲,一邊炙rou佐酒,豈不美哉?”

    眾人皆稱是,也不要他人相幫,撩起袖子便開始剔r(nóng)ou上爐,其中幾個與謝靈徵不相熟,仍有些怵“靈君殿下”的聲名威望,另兩個則笑道:“別瞅著他了,他那個家管嚴不在的時候,玩得可開了?!?/br>
    謝靈徵動作一滯,笑罵他:“就你最清楚?!?/br>
    說著也挽著袖子加入人群,掏出懷間一柄刀刃如水的匕首,輕輕拿錦帕揩了揩,便開始一道割腥啖膻,把酒言歡。

    天色全暗下來之時,紅帳香厚重的帷幕徐徐拉開,開唱一出《上元夜癡女遇纏郎》,謝靈徵聽得曲響,便止了箸,抬頭看向臺上,一眼便知還是那老幾出,卻有些移不開眼睛。

    紅袖飄搖,唱念做打,不是癡女來,便是纏郎往,一段情意散了來,合了去,粘連不清當斷不斷,蝕心跗骨遍體鱗傷,最終“砰”一聲,爆竹炸裂一般,一生大戲成一場。走馬觀花作壁看去,銘心刻骨不過一二瞬的情衷,三四刻的情愁,五六日的情苦,其余便全是相濡以沫、相依相偎的漫長回甘,算不得壞,亦稱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