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開辟法
今日是正月十二,年味仍濃,更何況如今天下繁盛,圣上昌明,這都城又是陳朝千萬里江山之中頂頂繁華的所在,所以自新年以來,整個都城都如烈火烹油,喜氣沖天。陸宣被隨處可見的喜氣浸染,表情逐漸變得明朗起來,心情轉(zhuǎn)好。 不多時,陸宣已走入都城腹地,前方便是一條古街,名為鹿鳴街,據(jù)說此條街道自陳朝開辟之時便已存在,歷史悠久。聞名知意,這鹿鳴二字取自呦呦鹿鳴,食野之萍之意,而在鹿鳴街兩旁則都是各種酒家、食坊,到處飛檐斗角,青瓦雕梁,美輪美奐。在鹿鳴街中央有一座新起的酒樓,名為陸家軒,那便是陸宣的家了。 要說陸家在十年前還是小門小戶,遠(yuǎn)在都城西北角開了一家包子鋪,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鹿鳴街開起規(guī)模如此恢弘的酒家,然而自十幾年前陸宣被選入靈云宗之后,宗門大喜,頒下來的賞賜超乎想象的雄厚,陸宣父母便是借此開起了陸家軒,憑借一家人勤勤懇懇的努力,陸家軒如今已經(jīng)算是都城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饕餮之地。 這便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吧。 剛進(jìn)了陸家軒,便有下人攔住陸宣,說是陸掌柜和夫人正在四處找他。 陸宣便徑自去了前廳,拜見父母二人。 父親陸明旭是一個忠厚老實的人,說話不多,雖然剛剛年近不惑,但外表看起來卻分外的老誠。母親陸氏卻是不同了,窮苦出身的她性格潑辣,昔日陸家貧寒的時候要不是有陸氏拋頭露面,或許這一家人就要沿街乞討了,而陸宣恐怕也沒有那段仙緣。 此時此刻,陸明旭正坐在八仙桌旁喝茶,而陸氏則在柜臺后面噼里啪啦的打著算盤。 沒等陸宣開口,陸氏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繞過柜臺抓住陸宣的胳膊,埋怨道:“宣兒,你這一上午跑到哪里廝混去了,你爹和為娘派人找了你半晌。” “孩兒只是出門逛逛,娘,您找我有事?” 陸氏拉著陸宣坐到八仙桌旁,對陸明旭道:“當(dāng)家的,你跟孩子說?” 陸明旭雖然是窮苦出身,大字不識一個,但近幾年來偏偏養(yǎng)出了一副老學(xué)究的氣派,捻了捻三縷胡須,慢條斯理的剛要開口,卻見陸氏皺了皺眉,惱道:“這等大事,看你那副慢悠悠的模樣,真是急死個人了。算了算了,也不勞您大駕,還是我來說吧?!?/br> 陸氏雙手抓住陸宣的手,笑瞇瞇的道: “宣兒啊,爹娘為你張羅了一門親事?!?/br> 陸宣頓時愕然。 他今年已經(jīng)十七歲了,按理說確實已經(jīng)到了婚娶之年,但陸宣一門心思都在修行之上,哪里有心思娶妻生子?然而看著母親那殷切的眼神,還有父親故作坦然卻有些緊張的表情,心中便不禁一軟。 自己離家十年,要說最愧對的卻是父母啊。既然自己今后注定要在這俗世沉淪,又豈能免俗?如果自己堅定拒絕,怕是會傷了父母的心啊。 想了想,陸宣倒也沒表示反對。陸氏見狀一陣欣喜,用力抓了抓陸宣的手,異常得意的道:“宣兒,你想不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陸宣暗笑,心想無論我想不想知道,您必然要說的吧,但還是故作好奇的問了一句,“哪家的?” “就是對門的醉仙居掌柜,你師叔馮四海家的小姐,馮小英啊?!?/br> 原來是她? 陸宣不禁一愣。 要說醉仙居可是鹿鳴街上首屈一指的大酒樓,掌柜名叫馮四海,人如其名,四海的緊,據(jù)說甚至能上達(dá)天聽,三不五時便代為打理御宴。馮家和陸家還頗有淵源,早在二十幾年之前,馮四海和陸宣的父親陸明旭便是同門師兄弟。馮四海生有一女,名為馮小英,只小陸宣一歲,兩人在幼年時還曾見過。 只不過自從馮四海發(fā)達(dá)之后,兩家之間的來往便斷了幾年,直到陸家軒崛起,便又熱絡(luò)了起來。陸宣兩年前回來之后與馮小英也曾匆匆見過幾面,雖然從未交談過,但卻知道那馮小英生的容貌絕美,風(fēng)姿綽約,在都城也是知名的美人,倒是令陸宣印象深刻。原來母親說的親事竟然是她? 不過陸宣卻覺得此事有些不妥,倒不是因為馮小英,而是那馮四海。 那馮四海分明是個地地道道的jian商,無利不起早,即便是自己的親生閨女恐怕也是待價而沽。陸家軒如今雖然已經(jīng)幾乎與醉仙居并駕齊驅(qū),但是畢竟底蘊還是薄了一些。父母專心做生意,哪里比得上半個皇商的馮家?馮四海真的要將掌上明珠嫁給自己?別是母親一廂情愿吧。 房中只有父母,陸宣便委婉提出了質(zhì)疑。 陸氏夫婦對視了一眼,這一次卻是陸明旭沉聲道:“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子女婚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天叫你來只是通知你一下,明天我便找趙家婆子去做媒,實則也只是走個過場,這件事情我和馮師弟早有計較。”陸氏也在一旁啰里啰嗦的說了一大堆馮小姐的好處,直將一個馮小英說的天上少有、地上難尋,恨不得今年便結(jié)婚,明年便抱孫子才好。 陸宣有些不堪其擾,只能苦笑點頭。 ————————————— 是夜,用罷了晚飯,陸宣在自己房中靜坐調(diào)息兩個時辰,直到夜深人靜時便出了陸家軒。 鹿鳴街一側(cè)便是一條運河,據(jù)說前朝時便已開辟,迄今仍是往來通衢重地,平日里繁華無比,直到夜深時才算平靜下來。陸宣從后門出來,沒走百步便已來到運河邊上,輕車熟路的找到一處平整的巖石,便盤膝坐了上去。 離開靈云宗的這兩年,陸宣每日都在此修行,蓋因此處水氣充沛,正是修煉玉池真訣的絕佳去處。 相傳玉池真訣乃是靈云宗中興之主無崖子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上古仙法,所謂瓊瓊玉漿,佇水為池,是天下一等一的水系功法。玉池真訣共分九層,據(jù)說修至九層境界便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雖非龍體,卻有行云布雨、翻江倒海之能,近乎仙人之流。昔日無崖子將玉池真訣修到七層境界,便已天下無雙,登峰造極。 只不過自從無崖子失蹤之后,靈云宗最出類拔萃的人物也只能修煉至五層境界,人們口口相傳,這玉池真訣有個天大的隱秘,唯有無崖子才知道,但如今卻是失傳了。 靈云宗主楚無夜對陸宣抱以厚望,自然傾囊相授,只不過可憐的陸宣至今卻連玉池真訣的第一層境界都遠(yuǎn)未達(dá)到。 面對濤濤運河,陸宣能感受到充沛的水汽,但卻并沒有急著修煉,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竹管來。那竹管狀若筆筒,打開蓋子,里面卻是一根三寸長的金針。 金針古樸粗糲,好似自然形成一樣,針尖處也不是十分鋒利。 陸宣用兩指將金針拈出,然后深吸了口氣,將其鋒芒處對準(zhǔn)自己的天靈xue,好似針灸一樣捻動起來。只見他頭頂天靈xue的位置舊傷未愈,金針一動便血rou模糊,有絲絲鮮血流淌出來。 有股絕大的痛楚瞬間彌散開來,那并不僅僅只是皮rou之苦,而是痛入骨髓。那金針好像要將他的天靈蓋粉碎一樣,讓陸宣頭疼欲裂。 這卻并非是什么頭懸梁錐刺股的勵志之法,陸宣也是有苦自知。 當(dāng)年在靈云宗時,自從楚無夜放棄了陸宣之后,全宗上下都認(rèn)為陸宣已無藥可救,唯獨陸宣自己從未真正的死心。他近乎瘋魔了一般把自己關(guān)在藏書閣中,試圖在靈云宗那浩如煙海的藏書中找到一線出路。 靈云宗雖然已經(jīng)不復(fù)往日榮光,但是底蘊卻并非尋常仙門所能比擬,藏書閣中各種秘法不下萬冊,而陸宣雖然不堪,但名義上還是楚無夜的關(guān)門弟子,于是有權(quán)翻閱最頂級的功法。然而越是頂級的功法越是高屋建瓴,怎么可能有解決陸宣這種根本問題的辦法?于是陸宣不得不從上至下,從頂級功法一直翻閱到入門功法,甚至是那些根本無人翻閱的散文雜記,終于被他找到一本名為《開辟法》的破書。 說它是破書一點也不為過,陸宣幾乎是從一堆幾乎腐朽的書籍中將其翻找出來的,就算問遍了藏書閣的管事也沒人知道這所謂的《開辟法》是從何而來。這功法名字叫的響亮,內(nèi)容也令人瞠目結(jié)舌,據(jù)說能用凡間針刺之法開辟xue道,這道路寬了,引來靈力自然倍增。陸宣渾身上下只有一個天靈xue開啟,如果能用著開辟法將其擴(kuò)寬,對自己的修行應(yīng)該會有好處吧。 然而當(dāng)時幾位管事的師叔翻開來看了看,所有人都說這是無稽之談,xue道乃是無形之物,豈能用針石開辟?若是如這書上所說的去做,恐怕非死即傷。說不得這本妖言惑眾的書籍必然是凡間俗人的臆測之作,不知什么時代被哪個不開眼的弟子帶了回來,就此掩埋于塵埃。 師叔們要把《開辟法》毀了,陸宣卻好似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苦求之下才將那破書保了下來,帶出了藏書閣。 對陸宣而言,哪怕這開辟法是信口開河,但自己也不會放棄這一絲一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