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沒有應(yīng)答，她看見角落的茶幾前多了幾張生面孔，正有意無意地瞟她的裙子領(lǐng)口處隱約露出的標簽。一個年輕的女孩向女仆要了一杯伏特加。

    “沃克先生前天送了我一條項鏈?！迸⒌耐闋恐氖?，捂著胸口神色緊張，細聲細氣地說，“他說今晚會來見我?？墒俏摇?/br>
    “老天，得了，別幻想你的‘白馬王子’了。”在等酒的間隙中，從茶幾下拿起一根藍色外皮的細長香煙點燃，“那些大人多半從小時候就有了婚約，何況就算沒有，我們也絕對不可能在備選名單里，死了這條心吧親愛的，依我看呀，趁年輕多撈些錢，以后不至于過得太落魄?！?/br>
    看見這些煙卷，秦淮眉心微動，下意識想要上前，但女孩抽煙的動作嫻熟老練，看來早已經(jīng)不是“新手”了。她垂下目光，眼底情緒晦暗難辨。

    “坐吧，離開半年，每次回來都好像成了陌生人一樣。”紅發(fā)女人熟練地給她倒了一杯威士忌，“今天很忙嗎？如果有時間……”

    “不了，莫莉，我今天很累?！鼻鼗淳芙^得直截了當，推開她的手，解釋了一句，“是夫人找我?！?/br>
    聽她說“夫人”，女人立刻明白了，無奈地聳了聳肩：“好吧，好吧，下次可不會讓你逃走了?！?/br>
    秦淮半分鐘也沒多留，步履匆匆地來，又步履匆匆地離開。抽煙女孩的同伴好奇地朝那邊張望，問：“莫莉，她是誰？她怎么……”

    “怎么這么‘高貴’？”莫莉接下她沒說完的話，笑問。

    意識到這話有些不合適，女孩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說起來，你沒見過她，大概也聽說過。她呀，”莫莉抵著下巴，看向搖擺的木門，說，“是秦夫人的‘meimei’。”

    ……

    會所三層以上是一個中空的環(huán)形建筑，圍繞著三層中央一個兩層高的大房間——這是老板最住的住所。

    秦淮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房子的主人喜歡清靜，女仆將她迎進室內(nèi)后，并沒有跟她一起進入房間。她推開內(nèi)室的門，里面不知熏了什么香，剛一開門就撲面而來，秦淮被狠狠嗆了一口，忍不住掩面干咳，總算驚動了房間里的女人。

    秦夫人——秦月姝，夜鶯會所的老板，也是秦淮名義上的“jiejie”。十五年前她將淪落至貧民區(qū)的秦淮收養(yǎng)時，還是只是盧港一個小商人，如今她在當?shù)匾呀?jīng)小有名望，大半的娛樂場所，諸如舞廳、酒店、會所，都或多或少地有她的股份——當然，這只是秦月姝“明面上”的身份。

    秦月姝明顯已經(jīng)不年輕了，眼角有了明顯的細紋，可她保養(yǎng)得宜，穿著素凈，俯身往一尊神像前的香爐里上香，說話溫聲細語：“進來吧?！?/br>
    “什么時候信這個了？”秦淮感到可笑，她被滿屋子的熏香嗆得咳嗽，“我要開窗了?！?/br>
    “旁人送的，總不好駁人面子，拜一拜又沒有什么壞處?！?/br>
    這是一尊烏列教女神像，秦淮不認得這些神，只覺得雕刻得栩栩如生。女神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圣潔笑意，質(zhì)地像瑩潤的白玉，莫名讓她想起了艾唯睡裙下雪白的脖頸。那種被人扼住喉嚨的窒息感再次襲來，秦淮一把推開窗，新鮮的空氣齊齊涌進喉口，她忍不住按著胸口一陣干嘔，勉強說：“跟那幫人走得太近，可不一定沒有壞處?！?/br>
    秦月姝走完這個儀式，直接掐滅了剛點燃的煙。她不疾不徐地洗了手，淡青色的綢質(zhì)長裙在小腿肚以下?lián)u曳，見秦淮面色不適，貼心地給她遞了紙巾。

    “而且你拜這個沒用，亡羊補牢?！彼舆^紙巾擦了擦嘴角，接著出言諷刺。

    “你拜了有用，不如送給你?！?/br>
    “這種虛偽的東西，隨便你送給誰，反正我不會要?！鼻鼗春敛豢蜌獾刈谏嘲l(fā)上，她胃里陣陣翻涌，拿起打火機又給自己點燃了一支煙。半小時的車程，那一包香煙已經(jīng)少了三分之一，她仰起頭，在煙霧繚繞中看向擺放著女神像的桌面。

    除了神像，她看見那張桌子上還擺著什么——是個打開的金屬箱子，排列著一排玻璃瓶，秦月姝隨手合上蓋子，她只來得及看見瓶中盛著的深藍色粉末。

    秦淮眉梢微動，在漫起的白煙中輕輕一垂眼。

    “有人給你送‘好東西’了?！?/br>
    “任何東西，都要經(jīng)過一番衡量才能得知其價值。你才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好是壞？”秦月姝慢條斯理地存好箱子，話鋒一轉(zhuǎn)，變成了縱容meimei的長姐，“哎呀，剛嫌我這里嗆開了窗，現(xiàn)在又開始抽煙了。”

    秦淮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含混的冷笑。

    “這次失手，沒暴露什么吧？”

    “你是故意的?！睙熁衣湓谏嘲l(fā)上，秦淮皺了皺眉，“你的目標本來不是德文，隱藏這個對你來說到底有什么好處？”

    “怎么會沒有好處，至少你見到了艾唯，不是嗎？”秦月姝笑吟吟的，不答反問，“那接觸下來，覺得艾唯這個人怎么樣？”

    “艾唯么，”秦淮仰起頭，沉默良久，回答，“不好說?！?/br>
    她莫名想起了初見當晚走廊上的月光，于是那種反胃感卷土重來，她將一口煙含在嘴里，沒在秦月姝面前第二次失態(tài)。

    “這艾唯小姐確實不簡單?！鼻卦骆]有注意她的不自在，思忖片刻，笑著搖頭，“隨你信不信，這次我的確不是有意瞞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