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嘩之中，全副武裝的親衛(wèi)隊帶著鄰市支援的食物及時趕到，扯開了打成一團的居民，挑事的被押上車，喇叭聲蓋過混亂的聲浪，食桶被隔離帶隔開，強行分出了幾條隊伍，勉強制止了這場混亂。

    莉莉套上防護服，三兩步下車沖過去上撥開饑民，將倒地的那個孩子拽出人群，側頭冷冷地剜了紋絲不動的教士一眼。

    果然，不管過多少年，換多少批人，這身白袍下藏著的都只有冷血的蛀蟲。

    “謝謝您！謝謝您！”

    人堆中鉆出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藏寶一樣將把搶到的面包塞進上衣里，看起來似乎是這個孩子的家長，他一把拽過還在哭鬧的孩子，拽著她的衣袖連連躬身。他本就佝僂著身子，鞠躬時頭就要埋進泥水里，莉莉耐心地聽了幾句他的道謝：“別客氣，應該的，趕緊回家吧?！?/br>
    “多虧您救了我的孩子……我要報答您……”

    莉莉忙著指揮親衛(wèi)隊，也并不貪圖他的“報答”，正要推辭，方才姿態(tài)幾乎要低進泥水地里的男人驟然暴起，變了臉色，伸手向她的防護面具！

    “你們這群寄生蟲……去死吧！”

    莉莉下意識仰頭一躲，她本不想傷人，但扒在她身上叫嚷的男人就像一塊牛皮糖，她不得已抬腳將男人的腿一絆，在哀嚎聲中扼住他的脖子，拽著手臂一拉一擰，把人按在了地上。

    “大家不要相信他們！染病的都會被拖去后山燒死！”

    “警察打人了！”

    “上等人打人了——唔……”

    很快有親衛(wèi)兵將男人帶走，這就如一點火星扔進干草垛，很快，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孩子的哭聲，以及搶食的爭吵聲卷土重來，連喇叭也徒勞無用，居民們擁擠著沖向防護帶，他們踩過食桶，身后的饑民爭搶著將踩進泥土中的殘渣撿起——莉莉拔出親衛(wèi)隊長的槍，拉開保險朝天連開三槍。

    “砰、砰、砰”三聲槍響強硬地制止了這場一觸即發(fā)的暴動，擠在防護帶前的居民不約而同地倒退了半步，短暫的安靜中，她一把搶過教士手中的喇叭，冷聲質問：“誰說的‘染病的會被拖到后山燒死’？”

    無人應答。

    “上午的那一例感染者，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救治，還有為了幫他而躺進醫(yī)院的艾唯小姐——是誰在這里傳謠，擾亂民心，居心何在！究竟是想為大家鳴不平，還是別有用心？”

    四周鴉雀無聲。

    “食物人人有份，”她環(huán)視四周，“誰敢趁機渾水摸魚，別怪我手中的槍沒長眼睛！”

    片刻的安靜之后，親衛(wèi)兵從車廂中抬出食桶擺在了廣場上，隔離帶再次拉起，一位教士上前與親衛(wèi)隊長說了什么，后者點了點頭，將隔離帶向前挪了一米。

    “看不見廣場上擠成什么樣子了嗎？”莉莉故意提高了音量，“害怕的人自行后退，你們身后是西區(qū)，這些居民身后是海！”

    耳邊的通訊器響了兩下，她盯著親衛(wèi)隊挪了隔離帶便退到一邊，在無人處扶了扶耳麥：“伯特先生?！?/br>
    她放心不下剛剛那個哭鬧的孩子，視線始終追隨這他小小的身影，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只見那位哭鬧不休的孩子竟然絲滑地收了哭聲，趁無人注意，重新混入了搶食的人群中，從比他瘦弱的孩子手中搶過一塊面包，浪里白條一樣熟練地跑進巷道之中，不見了身影。

    莉莉目光微微閃爍，最終輕輕嘆息一聲，什么也沒說。

    “情況怎么樣？”

    “我按照艾唯小姐說的，帶著她的手令調遣了親衛(wèi)隊，至少他們受雇于艾唯小姐，比那些警察與教士更有人性些——你怎么樣？”

    “樣本已經(jīng)送檢了，區(qū)政務廳的人很快就到?！?/br>
    別的不說，艾唯小姐用人還是有些眼光的。這些年她前前后后將莊園里的親衛(wèi)隊與仆人換了大半，只剩下柏莎夫人身邊的人暫時沒有找到理由遣散，如今柏莎夫人趁亂離開……一切都就未可知了。

    從被隔離到出現(xiàn)癥狀臥床，艾唯小姐并沒有按照醫(yī)囑在專心休息，她對如今的情況已經(jīng)有所預料，無論是政務廳還是親衛(wèi)隊，她將力所能及的一切全部交代妥當，交由信任者安排——莉莉忽然想，從政府上層，到聘用的小職員，不可能對每個人都進行深入的調查，大多只是恰好對盧港的未來抱有期待，并屈從于艾唯小姐的權力，她真正可以信任的人，似乎并沒有幾個。

    ——她絕不可能辜負艾唯小姐的這份信任。

    伯特打斷了她的憂慮：“那可未必，路易斯先生現(xiàn)在在做什么？”

    “還是老樣子，在房間里發(fā)瘋，我讓人把他的門窗全部封死了，那個瘋男人，鬧累了會自己閉嘴?！崩蚶驀@了口氣，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疑慮，“實際上，我不理解為什么放心讓柳夢來處理這件事。”

    “艾唯小姐不是相信柳夢，是相信秦小姐?！辈匦α诵?，“你以為現(xiàn)在對你發(fā)號施令的是誰？”

    想到柳夢和秦淮之間古怪的氛圍，莉莉愣了半天，自言自語道：“啊……怪不得?！?/br>
    一時間，她心中震驚與感慨交織——這樣的信任背后，是難以想象的默契在支撐。

    是因為相似嗎？她們明明才認識不足半年。

    “這邊可以交給護衛(wèi)隊，莉莉，你去醫(yī)院看著秦小姐?！?/br>
    這是艾唯小姐交代的。下午被隔離后，她毫無征兆地開始發(fā)燒，低燒時緊急制作了各種文書，到后來意識開始渙散，最后的安排是不要讓秦淮知道，要千方百計地將她攔在隔離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