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

    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個聲音，秦淮嚇了一跳，肩膀隨著打開的電梯門松了下去。

    “進去再說?！鄙砗蟮牧鴫粽f。

    秦淮按下樓層，抬頭看著上升的數(shù)字：“你們這么不希望我見到艾唯，這種態(tài)度能讓我放心嗎？”

    “我從來沒有反對過，只是尊重艾唯的意思。”柳夢抱臂而立，“從理性的角度，如果你情緒失控，會打亂我們的安排，至少現(xiàn)在，我需要一個理智的你。但是從我個人的角度……我知道你很想見她?！?/br>
    “所以，我現(xiàn)在要叮囑你一句——我們不能進去?！?/br>
    “?！钡囊宦?，電梯門緩緩打開，秦淮就要出去，柳夢堵在了她身前，加重語氣再三強調(diào)：“我不可能讓你冒任何風(fēng)險，因為如果我們也倒下，盧港就沒有依靠了。你懂嗎？”

    “你懂嗎！”

    秦淮敷衍地點了點頭，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向那扇聚集著幾個醫(yī)生護士的門，經(jīng)過窗戶時她往里看了一眼，腳步戛然而止。

    病床上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皮膚與嘴唇都是蒼白的，臉頰卻泛著不正常的紅，除此之外的血色仿佛被手臂上的血斑攫取干凈，整個人慘白如紙。

    “艾……艾唯？”

    秦淮扭頭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記起可以回過身子。她試探著叫了幾聲，可病房里的艾唯聽不見她的呼喚聲。

    醫(yī)生上前，硬著頭皮問好：“……秦小姐?！?/br>
    柳夢開始后悔自己將她帶上來的決定，怕她失控做出什么，不動聲色地將醫(yī)生拉到身后護?。骸昂昧耍憧匆部戳?，現(xiàn)在……”

    “你們把這叫做‘一切都好’？”秦淮打斷了她的話，冷靜地質(zhì)問，神色與語氣都一切如常，“那請問什么才叫‘不好’，難道要等艾唯某天意外身亡，再來通知我嗎？還是說，就算是這樣，你們也要千方百計地把我瞞?。俊?/br>
    被質(zhì)問的醫(yī)生低頭不語，這種象征著默認的態(tài)度讓秦淮苦笑了一下，但她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抬腿朝那扇窗戶走去。

    可一動作，藏在鎮(zhèn)定外表下的情緒就露出了冰山一角。到窗前的幾步路，第一步，她一如往常，第二步開始踉蹌，第三步，她腿一軟摔在了地上。醫(yī)生連忙上前將她扶被她推開，她感覺不到疼似的，緩慢地爬起來，就這么挪動到窗臺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病床上雙目緊閉的人。

    醫(yī)生猶豫著要不要現(xiàn)在進去換藥，柳夢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不用在意秦淮，于是醫(yī)生打開了門。出乎所有人意料，秦淮沒有崩潰哭泣，也沒有不管不顧地沖進去，她看上去冷靜極了，甚至連表情也是一成不變的，就仿佛病房里那個人與她毫不相干——但她在防護服窸窣作響，急促的呼吸聲在安靜的走廊上愈發(fā)清晰。

    “秦小姐？”

    秦淮沒有回應(yīng)，或許是她在強作鎮(zhèn)定，也或許她已經(jīng)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在醫(yī)生換藥的這幾分鐘里，她像一尊失去靈魂的雕塑，沒了生機，沒了力氣，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原地，注視著床上的艾唯。

    她因高燒而昏迷，可秦淮更愿意相信她只是睡著了——她睡著了也皺著眉頭，得不到片刻放松。

    她只是太累了。

    秦淮目光微微閃爍。

    “秦……秦小姐？”

    病床上的人像是聽到了身邊的動靜，眉心微微一動，又在痛苦中歸于平靜。秦淮像是被這幾不可察的動作灼傷，不忍再看下去似的用力眨了眨眼睛，卻依然不肯將視線移開。

    “秦淮，”柳夢深知這只是暴風(fēng)雨前的平靜，上前拽著她的胳膊，強硬地將她拉開，“我們下去?！?/br>
    “我沒事……我不走?！鼻鼗唇K于說出了上樓以來的第一句話。她堅決地推開柳夢，語氣鎮(zhèn)定：“你現(xiàn)在不能分心，關(guān)口的家屬在鬧事，東區(qū)的抗議還沒有平息，關(guān)口的……該死，我在說什么……”

    她意識到了自己的話顛三倒四，這個認知讓她終于不再掩飾顫抖，就這一眨眼的時間便脫力朝窗臺上倒去。柳夢想要扶住她，猝不及防的被拽得往前傾，扶住窗臺才沒摔下去，可被攙扶的人先她一步站了起來，艱難且狼狽地撐著窗臺，繼續(xù)自說自話地“安排”，柳夢不忍心再看下去，招招手讓人把她帶走。

    “你先冷靜，你得下去?！绷鴫魟竦?，“你也說過，一切都還是未知數(shù)，我保證這不是花種，艾唯一定會沒事，但是你……”

    “我很冷靜，但是我不走，我在這里等艾唯醒來?！?/br>
    起先秦淮沒有掙扎，直到眼看著那扇溝通她與艾唯的玻璃逐漸遠去，她突然掙開拉著自己的手，沖向正要關(guān)閉的房門。同行者被她嚇了一跳，在柳夢反應(yīng)迅速的喊聲中立刻將人拽住，可情緒失控者的力氣大得離譜，掙脫了一切阻礙，固執(zhí)地撲向窗戶。

    “艾唯……”

    如同從中心開始出現(xiàn)裂痕的玻璃，隨著一聲無法抑制的嗚咽，方才的冷靜瞬間分崩離析。她只是這樣念著艾唯的名字。沒有流淚，沒有控制不住說些什么，更沒有哭喊——這究竟是不是“花種”尚且不能確定，且“花種”的致死率并非百分之百，艾唯一定是幸運的那一個……她這樣勸著自己，卻又麻木地聽不清任何東西，只剩下“看著艾唯”的本能驅(qū)使著自己留在這里。

    她意識到自己不敢想象沒有艾唯的世界是什么樣子，哪怕早就知道艾唯為自己設(shè)定的結(jié)局。命運對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艾唯來到她身邊，又在她開始留戀、決定不再逃避之時試圖將艾唯從她身邊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