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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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在竭力控制,也不難看出她是生氣了,或者說是不解,喻良有些耳鳴,在對方越來越咄咄逼人的語氣下只感覺太陽xue陣陣發(fā)疼,她推開葉扉安的手,倒退兩步,按著自己的肩膀,打斷了對方的話:“你說得對。” 葉扉安明顯一僵,喻良平復著自己急促的呼吸,耳畔嗡嗡作響,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顫抖著深呼吸,說:“你說得沒錯,我就是這樣的?!?/br> “什、什么……” “我確實在害怕,我怕被歧視,我不能完全反抗我爸媽,也不能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彼刂撇蛔∽约旱恼Z速,明明心臟一下一下鈍鈍的痛,卻停不下一樣繼續(xù)說了下去。 仿佛將整個人硬生生撕成了兩半,一半在無聲地流淚,一半將眼淚之下的、血淋淋的部分剖開,強迫葉扉安、也強迫她自己看。 “我沒法做到像你這么灑脫,因為我沒有開明的父母,沒有殷實的家境,既不聰明,也不好看,我們不一樣,你覺得‘無關緊要’的東西,偏偏就是我最不能無視的,你知道嗎!” 時間像是猛地被按下了暫停鍵,她的最后一句嘶吼擲地有聲,那之后風和陽光也一同凝固了,四面八方都是閉塞又厚重的空氣,世界和她仿佛隔了一層薄膜,上課鈴聲、體育課的哨聲,一切都靜止了,變得模糊又虛幻。 葉扉安明明近在眼前,卻好像又十分遙遠,她在那層堅固的薄膜之外,投來的目光經過折射已經變了形,摻著說不分明的情緒,但最后她握緊的拳又慢慢松開,好像感到滑稽,不合時宜地短促一笑。 “這是你自己的想法,你一直都想這么說,是嗎?” 喻良閉了閉眼。 “是?!?/br> …… 等到葉扉安的背影消失不見,她銹住了似的,僵硬地抬起胳膊,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雙眼。 但今天午后明明沒有刺眼的陽光。 好像要下雨了。 …… 這之后的一切都變得荒謬起來。 喻良被梁雁和喻宏遠領回家以后生了一場大病,她淋了雨,燒得一度昏迷,于是原本已經倉皇失措的家里再一次突然被打亂了節(jié)奏。 她這幾天都是在半夢半醒中神游,看見葉扉安在逗花園里的那只肥貓,又被撓破了袖口,但還沒來得及笑,又看見葉扉安在給她講一道復雜的數學大題,分心畫錯了輔助線,卻因為用了水筆擦不掉痕跡而惱怒。 等她終于夢見自己收到立體書時卻忽然醒了,梁雁坐在她床邊低聲啜泣,喻宏遠在打一通電話,喻良聽不清他們的聲音,想要閉上眼,卻發(fā)現這個夢繼續(xù)下去似乎成了奢望。 是她親手把葉扉安推開了。 等到痊愈的那天,家里已經沒有人記得要責備她什么了,喻宏遠什么也沒說,只給了她一張調班的申請。 “去給你們趙老師道個歉,然后走吧?!?/br> 說來也好笑,從前“為了前程”堅決不讓她調出重點班的是父母,如今“為了前程”,一定要把她推出二班的也是她的父母。 喻良在家里待了一個星期,回學校那天是個周一,去老趙辦公室的路上經過二班門口,他們在上政治,政治老師不知道布置了什么任務,教室里關著門,傳出聒噪的背書聲。 葉扉安的座位空著,政治老師在幫她整理桌面,凌亂的空座位隔著玻璃映在喻良眼底,刺得她心口悶悶的疼。 現在正是復習的關鍵期,但她請了長假,班里卻沒人議論前幾天的那場鬧劇,這好像成了一個忌諱,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避讓著,一邊沉默,一邊悄悄把復雜的目光施舍給鬧劇的當事人。 喻良把申請上交時,老趙沉默了半晌。 他想嘆氣,最后忍住了,捏著申請表抓了抓自己短短的寸頭,再一次感到了頭疼——喻良現在明顯已經跟上了二班的節(jié)奏,成績正在上升期,堅持下來這半年,高考必然成為“黑馬”,老趙猶豫了半天,沒立刻同意,說讓她好好考慮考慮再做決定。 喻良垂著頭站了許久,朝趙洪明鞠了一躬。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br> 終于意識到這本來就不是來商量的,趙洪明最后還是嘆了口氣,拿起筆簽了名。 “好,這樣對你也有好處?!?/br> 說不上來是感到惋惜還是別的什么,普通班進度雖然慢,但學得也扎實,未必會影響什么,但說到有影響的……他從教時間不長,這種情況確實還是第一次見,老趙欲言又止,最后發(fā)現以自己的立場,只有一句“好好努力”說得出口。 …… 搬出二班那天青城下了一場雨,喻良選了個沒人在教室的課間cao,她搬著自己的書箱在后門停下腳步,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二班墻上貼著因為老趙嘴瓢打成紅心的“新星榜”,后墻宣傳欄是沒來得及換的“優(yōu)秀范文”,黑板上方是二班唯一一個體育獎項,老趙的“教職工組第一名”,紅色的獎狀已經泛了黃。 她盯著第一排那個整齊的座位,在原地站了很久,想要透過寂寥的空氣,穿過破碎一地的時間,把某個身影刻在心上似的,直到書箱的邊緣把手指勒出深深的紅痕。 當天晚上,葉扉安回學校,帶著走讀的申請書。 喻良回宿舍時,看到的是空蕩蕩的床位,于是認真的道別也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