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長相真是和魔女、妖艷賤貨差遠了。笹子轉(zhuǎn)念一想，魔女魔鬼應(yīng)當是不會嚇人、甚至是討人喜歡的，畢竟他們會把人類迷得五迷三道。至于能嚇退魔鬼的天使，反而應(yīng)該沒油畫上那么俊美或可愛。所以聶冰儀可怕與否，不能用外表定論。

    可她今天真的很吸人眼球。明明是個三十好幾的人了，緞子似的烏亮長發(fā)松垮垮地綰成髻子、微微燙卷的劉海用金色的卡子別好，加上她那副金框眼鏡，整個人如女學(xué)生一般清純娟秀。

    聶冰儀今天穿的是齊膝款咖啡色呢子大衣。笹子以為她下面只穿了黑色絨褲和駝色粗跟靴，等聶冰儀脫下外衣后，笹子看見她在絨褲外穿了紅色高腰西服短褲。這種短褲夏季穿是要露出大半條大腿的，想想就覺得難為情。至于上面，聶冰儀穿著高領(lǐng)純棉黑襯衫和灰色兔毛開衫。這么搭配下來，笹子覺得新奇又好看。

    不愧是去過高盧國的人，真是洋氣時髦，這么一打扮，聶冰儀年輕了不止十歲。加上她的皮膚不錯、臉也小，笹子與她坐在一起，一時難以分辨誰會更加年長。

    聶冰儀并不在乎笹子熾熱的目光，她小口小口第品嘗魚子醬，上次吃這東西是在申扈的租界，當時與知雪一起，那次吃的魚子醬真是鮮美、令人回味無窮。

    她隱約察覺到笹子并沒有動刀叉，倒酒時聶冰儀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島國小姑娘:“藤原少尉是喝多了么？”

    “哎？沒、沒有??？哎呀，這時候就不要叫我藤原少尉了，叫我笹子吧！”

    聶冰儀無視笹子后一句話:“你的臉那么紅，不是喝醉了，難道是發(fā)燒？我?guī)湍憬熊?，回家吧?！?/br>
    “別、別，我就是有一點熱……”

    笹子撞上聶冰儀狐疑的目光，好吧，她身上留一層禮服長裙，沒法再脫了?；艁y的笹子總覺得這件事得揭過去:“父親從本土趕過來需要一些時日，加上集結(jié)軍隊，恐怕清掃要比預(yù)計的晚一些。想必掃清那些謀反者后，村川中佐可以告慰他未婚妻的在天之靈了，還請聶科長轉(zhuǎn)告村川君請勿急躁?！?/br>
    “嗯，好的。”聶冰儀叉起紅酒焗蝸牛，這家店唯有這道菜做得還不錯，味道正宗，蝸牛rou也不會太老。

    擱以前，要是有這么個人不鳥自己，笹子早就發(fā)火了。許是最近喝了聶冰儀不少好茶、加上今天瞧這女人順眼，笹子也就收起自己的大小姐性子了。

    吃了飯，二人離開餐廳。聶冰儀替笹子招了黃包車。笹子在新京有一處屬于自己的房子。

    “聶科長，我有件事想問你?！惫G子坐上黃包車，眼睛確是盯著聶冰儀的鞋看。

    “你問?！?/br>
    “你個子不矮，怎么總是穿帶跟的鞋??？”

    “我覺得好看?！甭櫛鶅x說。

    笹子松了一口氣，這回答很理所當然，反而顯得她問的問題太傻。她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沒她想象中的可怕了。這個人不是完全冰冷、殘忍的，她喜歡法國菜，喜歡漂亮。

    “聶科長，再見。平時你有什么好茶，一定要叫上我啊?！?/br>
    “一定。再見了，笹子?！?/br>
    笹子裹緊了貂皮披肩，這么冷的天，她反而覺得全身發(fā)熱。

    聶科長稱她笹子時，那聲音還挺好聽的。

    聶冰儀送走了藤原笹子，想著這兒離住處不是很遠，索性步行回去吧。

    駝色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響，聶冰儀低頭瞧著微濕的鞋尖……其實比起好看，她更在乎舒適度。她穿著高跟鞋，是想著哪天突然見到徐知雪，自己可別比對方矮太多。

    冬天的北方黑夜來得早，老化的路燈跳閃幾回，才亮起昏黃的光。

    “賣煙嘞！賣香煙嘞！進口的國產(chǎn)的都有嘞！”

    老大爺悠長的叫賣聲回蕩在巷子里。聶冰儀把呢子大衣的領(lǐng)子立起來，拉扯圍脖好遮住自己的臉，同時摘掉發(fā)卡，放下劉海，走上前。

    “大爺，申扈來的人抽什么煙?。俊?/br>
    “哎呦，閨女，闊太太的話，自然是抽三九啦?？上疫@賣沒了。哈德門你抽不？”老大爺拿起一盒香煙介紹道。

    “皇帝座下的鬼門關(guān)，不要?！?/br>
    “這……你看看這盒萬寶路？”

    “跨洋躍海的煙，不頂用?！?/br>
    大爺瞇眼瞧著這位遮臉的姑娘:“那你抽炮仗挺合適的?！?/br>
    “正有此意，”聶冰儀伸手，“我是‘融冰’，很抱歉我不能露臉。”

    “嗨，曉得。”老大爺?shù)皖^看一眼自己粗糙干裂的手，他在破棉襖上蹭了蹭，才飛快地輕握了一下聶冰儀的手，“叫我老煙就成，不知融冰同志有啥消息？”

    “鬼子要對抗倭組織進行圍剿清掃，目前已經(jīng)請集結(jié)七十萬軍，預(yù)計最終有八十萬，你盡快轉(zhuǎn)告上面的同志，這個數(shù)量，我們無法硬碰硬，是撤還是請求支援，請盡快決定?！?/br>
    “我們有多少時間準備？”

    “我只知道指揮官和余下的十萬軍一周到半個月內(nèi)就會從島國本土動身?！?/br>
    老煙心驚:“最多半個月！”

    聶冰儀安撫:“莫慌，他們乘軍艦還需一段時間?！?/br>
    “哦哦……”

    明明是寒冬臘月，老煙硬是熱出一身汗。

    “我回去就給上面發(fā)電報。融冰同志，你還有什么需要我傳達的嗎？”

    “沒有了。不過我想問一下，最近上面有沒有和你說我一直在找‘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