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營長持著盒子炮，近乎慢動作地演示如何用腳后跟或者胯骨快速上膛。接著是單手換彈。

    “不管能練成什么樣，左右手都要練?！必故庹f，“多熟練一分，就有多活下去的機(jī)會?！?/br>
    手槍不是每個人都有，但不排除能撿到敵人或者逝去戰(zhàn)友的槍，所以每個人都熟悉了一下左右手單手上膛換彈。大家練得熱火朝天時，怒斥聲從隔壁傳來。

    “我現(xiàn)在是營長，我的說的話就是規(guī)矩！”

    是魏營長的聲音啊。毓殊連的眾士兵不做多想，繼續(xù)訓(xùn)練，不用猜，是舊胡子們那群人被批評了，那群頑固的家伙，還當(dāng)這兒是垛子里呢？

    三營長看著毓殊手下的兵，頗為驚嘆:“我記得你手下不少胡子出身的兵是吧？”

    “嗯？怎么了？”

    “從前都是胡子，差距真是大。小毓姑娘厲害。”

    “哪有？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把其中利弊掰扯明白，大家心里都有譜的?！?/br>
    隔壁院子里，魏嵩似乎走了，毓殊和幾個兵聽見那頭有人抱怨:“爺們兒本身就是胡子出身，像胡子怎么了？現(xiàn)在這日子過得憋屈，哪有當(dāng)胡子快活??？”

    “胡說什么？胡子是什么很體面的身份嗎？四處嚷嚷。”這聲音一聽就是王進(jìn)忠了。

    “大當(dāng)家的你怕不是被招安了吧？怎么現(xiàn)在成了瓜慫？”

    “就是，我估計(jì)大當(dāng)家的已經(jīng)忘了咱們胡子的傳統(tǒng)了?！?/br>
    那頭的老少爺們兒們你一言我一語嚷嚷著胡子的“傳統(tǒng)”。這邊毓殊看著手下一個個不為所動的模樣，甚是欣慰。

    怎么說？大多數(shù)人還是明事理的，而且現(xiàn)在大家變得團(tuán)結(jié)了，總覺得沒有做不成的事。連里有點(diǎn)什么事，大家都竭盡全力去完成。毓殊的連隊(duì)，簡直不要太模范。

    無論是農(nóng)民、胡子、王府格格、被賣出去的采藥女還是異國的私人醫(yī)生，大家都是平等的，并且有著相同的目標(biāo)，這就足夠了。

    一天又過去了，希望由胡子引起的小sao亂，盡快平息下去吧。毓殊殷切期盼著。

    35、第35章

    深夜寒冷，毓殊身穿灰色帶絨的呢子大衣、腳上一雙塞棉鞋墊的皮靴、手上戴著皮手套、懷里抱著熱水袋在塔樓值班。

    熱水袋是朱文姝用碎皮子縫的，針腳細(xì)密不漏水，缺點(diǎn)就是太小了，暖不了多久。雖然頂不上湯婆子，但毓殊很是喜歡，有了這玩意，肚子就不覺得疼了。

    和她一起站塔頂?shù)?，是馬春生。馬春生眼睛活，什么動靜都逃不過他的小眼睛。

    毓殊見馬春生只穿著破棉襖，整個人凍成猴，便問他:“之前發(fā)給你們皮坎肩，不穿干啥呢？”

    “坎肩……坎肩讓我劃了了大口子，破了，沒法穿。”馬春生訕笑。

    毓殊把懷里的熱水袋給他，又把馬春生冬帽的耳朵放下，給他系上。最后想了想，皮手套也摘下來遞給馬春生。

    “值完班熱水袋和手套還我。衣服壞了不會補(bǔ)，可以找你們班長，或者我?guī)湍阊a(bǔ)?！?/br>
    “這哪好意思呢?！瘪R春生低頭。其實(shí)皮坎肩早就被他拿去和姜大麻子連手下的兵換雞蛋去了。他用自己坎肩換的，自己吃獨(dú)食，不敢讓班長排長連長知道，否則就是訓(xùn)斥三連。

    馬春生只留下熱水袋，手套卻是沒要的。毓殊不作多說，下去巡視，換六子上來。

    和毓殊一起巡邏的是羅瓊。

    “白天崔七去外面打探消息，發(fā)現(xiàn)山底下的鬼子越來越多，總覺得有要沖上來的意思?！?/br>
    “這事兒我和上面說了。團(tuán)長的意思是死守?！必故庹f。

    “死守？你沒和他們說，坦克都來了五輛嗎？”

    “說了。但這山后是谷子屯。我們走了，屯里的百姓就要遭殃了?！必故忸D了頓，又說，“我們還能往哪撤呢？翻過這座山，過了那條河，就是蘇國了。”

    也就是說，無路可退了。

    這仗，一開始就是無路可退的仗。

    毓殊稍稍有些后悔，當(dāng)初她要是沒拉著朱文姝進(jìn)軍營，這會兒朱文姝就可以走了。現(xiàn)在想走，那就是逃兵。

    “我讓你準(zhǔn)備的東西，都弄好了嗎？”

    “弄好了，打個響的炮，威力也不錯，前幾天試驗(yàn)了一下，能把黃泥墻炸稀碎。我還在路上也埋了土雷。人踩上去沒事，坦克壓上去準(zhǔn)得翻殼?！绷_瓊說。

    “你造的什么土雷？”

    “用幾十個飯盒做的簡易版反坦克地雷?！?/br>
    毓殊不可置信地瞧著這位模樣有些中性的姑娘:“炸坦克的，那洋玩意你也能做？”

    “我以前撿了個啞雷，拆了，研究下，就做出來了。”

    “整天玩雷，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小心點(diǎn)?！?/br>
    “其實(shí)我還有兩個哥，都比我姐小。從小我被他們兩個帶著一起玩火藥。他倆算是我?guī)煾?，都是玩火藥的高手?！?/br>
    “聽你的意思是，他倆比你還厲害？”

    “厲害多了，但是他倆都被炸藥炸死了，那年他倆一個十八，一個十四。要是人還活著，怎么的也能進(jìn)軍工廠，發(fā)明幾個新型炮彈了，不像我，只會拆了舊殼子仿造出個廉價(jià)貨。”

    毓殊聽著堵得慌。

    “你看，我說了我的故事，你呢？”羅瓊反問。

    “你讓我說我就說??？我jiejie都沒問過我，就你話多。”毓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