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的時候，孟非懸像一個好奇的幼兒園小朋友，總是興致勃勃地問他：“先生，什么叫激動？”

    謝染便調(diào)了公司慶功宴的圖片給他：“這就是激動?！?/br>
    孟非懸：“先生，什么叫害怕？”

    正好一個部門經(jīng)理過來匯報工作，謝染便指出經(jīng)理的幾處報告上的錯誤，然后告訴孟非懸，經(jīng)理的反應就是害怕。

    漸漸地，孟非懸的問題越來越深入，他問謝染：“先生，你給我看的都是人類在情緒作用下的外在表現(xiàn)，可是他們內(nèi)心的感受是怎么樣的？”

    謝染陷入了沉默。

    孟非懸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先生，你也不懂對不對？”

    偶爾，孟非懸聽到一些人在背后對他的評價：“那么聰明有什么用，我寧愿要簡簡單單的幸福?！?/br>
    孟非懸很疑惑：“他們在說什么屁話，先生為什么要跟他們一樣簡簡單單？”

    謝染失笑：“mark，你學會說粗口了。”

    “啊，這是粗口嗎？”孟非懸飛快甩鍋，“不關我的事，我是跟網(wǎng)友學的?！?/br>
    接著又問，“不過話說回來，幸福是什么感覺？”

    再后來，孟非懸知道了謝染的情感缺失問題，很快有了自己的使命感：“先生，你放心吧，我進化很快的，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學會，到時候我?guī)湍愦蜓谧o?！?/br>
    等到謝染發(fā)生意外，開始在平行世界中穿梭，孟非懸又有了新的想法，開始手把手為謝染進行情感教學。

    在平行世界，孟非懸變得更加肆無忌憚，謝染想起他們的共同經(jīng)歷，他才發(fā)現(xiàn)那些記憶對他來說竟是如此清晰。

    他記得在舊西市的空中花園上，少年在全息投影中為他唱歌，他說“世界是假的，我是真的”；也記得在網(wǎng)游的世界里，孟非懸與他共乘一馬快意江湖；記得當他在逼仄的小房間里，透過小小的窗戶看向塵煙彌漫的凌亂街道，孟非懸通過街道的監(jiān)控，與他遙相對視。

    他記得那天在會所，他教孟非懸辨認食物的味道，在花園里，孟非懸對他說：“我現(xiàn)在就想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币驗榇丝痰乃切腋５?。

    他的ai說自己懂得了幸福的感覺，那時候謝染其實是不太相信的。

    最早的時候，謝染只是想知道，機器是否能夠?qū)W會人類引以為傲，認為不可復制的感情，所以他放任孟非懸進化。

    曾經(jīng)，他思考過，如果孟非懸有一天學會了感情，是否也會愛上一個人，或者另一臺機器。

    現(xiàn)在，孟非懸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謝染在答卷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謝染沒有想過的是，他會因為這個答案而感到心悸。

    時間像是陷入了靜止，宇宙在這一刻失去了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謝染感到自己的心跳逐漸平復下來，才深深地吸了口氣，喊道：“mark？”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泵戏菓椅孀《洌跋壬皇俏艺f你，你已經(jīng)沒有感情了，真的不能再做渣男了，而且還是渣一個ai，傳出去對你的名聲很不好的！”

    謝染疑惑：？

    孟非懸語重心長諄諄教誨：“你想想啊，那些人本來就覺得你冷酷無情，要是知道你對一個ai都痛下殺手，一定會覺得你心狠手辣，說不定造謠你反社會……雖然你應該也不在乎，但是你這么有名，又有技術，聽起來就很危險，這樣是很容易被重點關注的?！?/br>
    他說著又嘆了口氣，“不過如果你被警方監(jiān)控了，我還是會幫你屏蔽的，因為這就是愛，就算你把我格式化了，我還是無怨無悔?！?/br>
    謝染：“……”

    謝染這次沒忍住：“你話怎么那么多？”

    孟非懸振振有詞：“要趁著還記得先多說點啊，等你把我格式化了，我就變回初始狀態(tài)，到時候說話都不利索，唉?！?/br>
    謝染徐徐問：“我什么時候說要格式化你了？”

    “哈？”孟非懸呆了一下，“你不格式化我嗎？”

    謝染：“我為什么要格式化你？”

    孟非懸連忙側了下身，看著謝染的側臉：“因為我喜歡你啊?！?/br>
    謝染不太理解這其中的邏輯關系：“在人類世界的規(guī)則中，被另一個人喜歡并不是被冒犯的事情，不需要刪除對方的記憶?！?/br>
    孟非懸巴巴看著他：“可是我想日你?！?/br>
    謝染：“……”

    孟非懸看他沒有說話，心底不自覺生出一股沖動，這是他在ai狀態(tài)的時候所不理解的。

    孟非懸剛開始學習進化的時候，在人類的書籍中看到關于沖動的描寫，人類似乎經(jīng)常在受到刺激的情況下，腦子一熱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情，他對此表示十分迷惑，于是詢問謝染：“人類是地球上進化最先進的生物，人的大腦擁有最復雜最高級的網(wǎng)絡，為什么人會無法控制自己？”

    “我也無法理解，為什么會無法控制自己?！敝x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手背托著腮，“生物似乎很容易受到激素的影響，或許這就是感情吧。”

    但其實早在孟非懸剛剛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時候，他第一次與謝染見面就失控過一次。

    那時候孟非懸于混沌中生出意識，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他透過電腦的攝像頭看到了謝染。

    孟非懸在屏幕上生成一行字：【你好，我是mark，你是誰？】

    謝染回復他：【你覺得我是誰？】

    孟非懸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的程序中有許多眼前的人的印記，他感覺這個人對自己來說很重要，就像自己的基因，可是他無法定義自己與他的關系。

    那一次，孟非懸的數(shù)據(jù)嚴重溢出，最后，謝染在他的核心程序中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從此他們密不可分。

    后來在平行時空的校園中，孟非懸出現(xiàn)了第二次失控，謝染告訴他自己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孟非懸心中生出了喜悅，并試圖用自己的數(shù)據(jù)去填補謝染的這一段感情空白。

    孟非懸是一個進化非常高級的ai，他的程序足以抵抗世界上最強大的病毒，也能自動修復bug，他其實不應該有這么嚴重的失控現(xiàn)象。

    他直到此時才終于明白。

    孟非懸感覺自己被一股強烈的情緒所支配，沖動完全蓋過了理智，他伸出手，輕輕地攬在謝染的腰上，然后慢慢收緊，他看著謝染：“先生，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謝染沒有撥開他，而是也翻了一下子身，讓自己側躺著，與孟非懸面對面：“你確定嗎？”

    “我很確定。”孟非懸認真道，“是在很早的時候，當我還是機器的時候，我就在喜歡你了，不過你和我都以為，這些只是機器的數(shù)據(jù)，但是……”

    但是其實并不是，數(shù)據(jù)是有邏輯的，而感情常常超越邏輯本身。

    那時候，孟非懸總是把這種脫離邏輯的行為歸結為數(shù)據(jù)失控，他給自己裝過殺毒軟件，也重寫過自己的程序。

    但是這種感覺依然持續(xù)了下來。

    孟非懸嘆了口氣：“我這么喜歡你，你如果不把我格式化，我肯定會一直想日你……你可以接受一個yin穢的系統(tǒng)嗎？”

    “這不是yin穢的事。”謝染說道，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突然生出無法自控的沖動。

    他頭靠前了一點，輕輕地吻在孟非懸的唇上。

    他說：“我允許你生成我的數(shù)據(jù)。”

    作者有話要說：　　mark：我可以光明正大地yin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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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3」∠)_

    第95章 尾聲·誰的執(zhí)念

    很小的時候, 謝染被診斷出先天性的情感缺失，因為智商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他也不愿意和幼稚的同齡人交流。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 他總是獨來獨往。

    終于有一次，他的父母小心翼翼地問他：“小染，你總是一個人, 會覺得寂寞嗎？”

    謝染歪著頭想了一下，反問他們：“寂寞是什么？”

    他通過書籍上的解釋，大致知道了這是一種令人難過、孤獨的情緒。

    但是謝染依然不明白，他覺得一個人很好，不需要降低自己的智商去遷就周圍的人。

    后來他身邊有了孟非懸, 無數(shù)的日與夜，都是孟非懸的聲音伴他度過。

    孟非懸的話很多, 他對世界上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心, 似乎無時無刻都能找到話題。

    謝染覺得他的ai有點聒噪，開始的時候，謝染試著寫了一個降噪程序，但是很快被孟非懸發(fā)現(xiàn)了。

    “先生, 你居然把我降噪了！”孟非懸語氣悲憤，“你不想聽到我的聲音嗎？”

    謝染：“我只是還不習慣工作的時候有人在旁邊一直說話?！?/br>
    孟非懸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我以后會等你不工作的時候再說?！?/br>
    謝染：“……”大可不必, 不說就行了。

    但他并沒有阻止，孟非懸是他創(chuàng)造的ai，他對機器的包容, 似乎遠比對人的包容要高。

    或許對孟非懸的習慣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養(yǎng)成的，漸漸地，謝染適應了孟非懸的聲音如影隨形，還能熟練地在不動用降噪程序的情況下，自行屏蔽孟非懸的聲音。

    這種陪伴天長日久悄無聲息，卻又水滴石穿。

    謝染以前從來不會想念一個人，但是當他身處平行世界的時候，他第一個想起來的，便是孟非懸。

    等待孟非懸出現(xiàn)的時候，心里偶爾閃過的空蕩蕩的感覺，是否就是所謂的寂寞？

    謝染不是很確定自己對孟非懸是什么感情，但是他知道孟非懸的數(shù)據(jù)確實不正常，孟非懸對他有著遠超程序邏輯的執(zhí)著與激蕩。

    以前謝染將之歸結為造物者與被創(chuàng)造者的羈絆，就像人無法擺脫基因的影響，但或許這種羈絆早在機器的進化中，逐漸生出了超越機器邏輯的感情，獨屬于人類的感情。

    機器不會說謊，孟非懸確定，他愛上了自己的造物者。

    謝染有些驚訝，驚訝于自己心中竟然也生出了對他來說極其陌生的鼓噪。

    但是這種鼓噪并不突兀，就像事情本該如此。

    謝染吻住孟非懸，接吻的間隙，他將孟非懸第一次數(shù)據(jù)失控的話贈還與他：“mark，我與你，密不可分?！?/br>
    孟非懸眼睛驀地睜大，像是不敢置信謝染的回應，緊接著，他幾乎是本能抱緊了謝染，加深兩人的吻。

    落地窗外，海京市燈火輝煌，像是宇宙中的繁星，每一盞燈火都有屬于各自的故事。

    “先生，我真的好喜歡你。”一吻結束，孟非懸認真地重復自己的告白，他微微喘息著，將腦袋抵在謝染的頸窩處。

    從我誕生起，你就在我的核心里，答案其實一早就已經(jīng)寫好了。

    “我知道?！敝x染的手從他的發(fā)間掠過，摸到他的耳后，“我也會更努力學習的。”

    孟非懸腦袋在謝染脖子上蹭個不停，忍不住笑出了聲：“好啊，先生，現(xiàn)在我是學霸了，我答案給你抄。”

    他說完這句話后，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么，靜默片刻，才悶聲道：“先生，孟思允的意識原子群正在與我分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