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想法在此情此景的對比之下，顯得是那么的天真可笑。

    顧瑾城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頓時“嗤”的一聲，熄成了嗆人淚下的濃煙。

    以至于讓他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也看不見自己和蜚蜚的希望——他急需做點什么，來緩解胸腔內(nèi)橫沖直撞的郁結(jié)。

    可是，還沒有等他向面前這小白臉發(fā)難，對面的宋昭就友好地朝他笑了笑，握拳在他肩膀處抵了一下，豪爽地道：“江懷瑾？！你怎么長這么高？”

    目光在他身板上打量片刻，感慨道：“真結(jié)實，怎么練的？”

    她是真心實意的發(fā)問，因為她也想練練。若能壯些，不那么秀氣，別人估計就瞧不出來她女扮男裝了。

    沒成想，顧瑾城卻用看憨憨一樣的眼神瞧著她，更加覺得此人輕佻，甚至往蜚蜚前面擋了擋，不想讓蜚蜚再和她有什么交往。

    宋昭讓他瞧得尷尬，摸了摸鼻子，歉意地抱了抱拳，說了句：“得罪了，鄙人粗野慣了，顧公子莫要見怪?！?/br>
    “無妨?！鳖欒蔷痈吲R下地瞥著她，“你若在軍營歷練個十來年，許比我還壯些?！?/br>
    宋昭更是不好意思，瞧一眼蜚蜚的臉色，見她正捂著嘴偷笑，也跟著揚了揚嘴角。

    見到她們這樣默契十足的互動，顧瑾城心里更加難受，抓住蜚蜚的手腕，丟下一句：“阿柔方才叫你?！本屠」媚锍隽藭蛷d。

    蜚蜚還有東西沒有送給宋昭，便一步三回頭地望著她，指了指自己袖口，示意等會兒有東西要交給她。

    宋昭便朝她笑笑，表示理解，讓她快些去忙。

    她們一走，宋昭松了口氣，卻感覺到有兩道尤帶著幽怨的眼神正在望著她。

    而等她朝對方看過去，那人卻又連忙別開視線，假意喝茶，仿佛剛才眼巴巴地盯著人家后腦勺的人不是他一般。

    宋昭了然，笑著湊到劉越風(fēng)的身邊，執(zhí)起他的手，促狹地地問：“怎么啦？”

    “你喜歡那樣的？”劉越風(fēng)捏緊了她細(xì)瘦的指尖，想要假裝不在意，但發(fā)現(xiàn)根本做不到，于是直言不諱地說道，“不許?！?/br>
    他蒼白英俊的表情爬上幾分傷感，望著宋昭，眼睛猶如一汪深潭，明明是陰鷙的長相，這樣一瞧著她，就平白多了幾分委屈。

    劉越風(fēng)一向強(qiáng)大而沉默，宋昭還沒有在他臉上見到過這樣的表情，像是在心里投入了一顆石子。

    宋昭覺得自己的歡喜簡直要溢出來：“我喜歡誰，哥不知道嗎？”

    劉越風(fēng)蒼白的臉色染上清晰的緋色，望著面前扮作男子的姑娘，心跳漏了幾拍——那雙天生的笑眼里閃爍著的光芒，如星如月，是他這具殘軀唯一割舍不下的寶藏。

    “不知道?！眲⒃斤L(fēng)像是一個故意引起大人注意的小孩，執(zhí)拗地強(qiáng)調(diào)，“你喜歡誰，我怎么知道？”

    “真的不知道？”宋昭笑笑，蹲在輪椅前，雙手握上他的手臂，攀著他，在那兩瓣因蒼白臉色而愈發(fā)顯得紅潤的薄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輕柔如蝶翅震顫，草草一觸。

    劉越風(fēng)的雙手猛地攥緊，細(xì)瘦的骨節(jié)顯出用力的青白色。

    “這下知道了嗎？”宋昭挑眉，溫柔的臉立馬鮮活了起來，帶著幾分挑釁，像一場美夢。

    劉越風(fēng)覺得鼻酸，似乎這么多年來就在等這樣的時刻，可面前的女孩真的太美好了，讓他根本不忍心也不敢去觸碰。

    “不。”劉越風(fēng)故意板起臉。

    被親吻過的唇色愈發(fā)紅艷，從中吐露出來的語句卻仍然冰冷無情，“不是說了嗎？別喊我哥……”

    話沒有說完，就讓宋昭捧住后腦，整個人沖進(jìn)他懷里，又兇又狠地吻住那張總是說著冷言冷語的嘴巴！

    劉越風(fēng)的心是冷的，人是孤傲的，嘴唇卻出乎意料的柔軟。

    宋昭流著淚，賭氣一般，雙膝跪在輪椅上，肆無忌憚地吻著蒼白英俊的男子，嘴里嘗到鐵銹的味道，也不肯放開。

    劉越風(fēng)一開始還輕輕推拒，后來，便認(rèn)命一般，臂膀箍著她的腰，似乎要把她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面。

    “你會后悔的?！彼握阉砷_他的時候，劉越風(fēng)難過地說，“我不想讓你后悔，但我又……舍不得你——我就是這樣惡心的人，這么多年，你還沒有看清楚嗎？”

    宋昭緊緊抱著他，下巴墊在他瘦骨嶙峋的肩膀上，不回答他的話，只說：“哥，你抱抱我，抱抱我。”

    她還是瘦，劉越風(fēng)單手就能環(huán)抱住她，聽到宋昭脆弱的乞求，劉越風(fēng)認(rèn)命地?fù)ё∷?/br>
    掌心的溫度熨帖著她的后背，宋昭的眼淚就止不住了，對待救命稻草一般，竭力攀著劉越風(fēng)。

    “我現(xiàn)在不后悔?！彼握堰煅手溃澳銊e不要我?！?/br>
    劉越風(fēng)讓她哭得心都碎了，長久以來的偽裝在這一刻盡數(shù)崩塌，蒼白英俊的男子將她抱住，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掬水、一捧花。

    “我永遠(yuǎn)都想留住你?！眲⒃斤L(fēng)的聲音很輕，卻狠狠烙在了宋昭的心上，“可那樣太自私了。”

    “不用你留。”宋昭流著淚吻他，“我一直都陪著你，算我求你，不要推開我了?！?/br>
    劉越風(fēng)貪戀著她的溫存，大手終于捧住她的臉，輕輕吻去她臉上的眼淚：“別哭了，讓人瞧見了，成什么樣子？”

    宋昭鼻頭紅紅的，眼角也紅紅的，眼睛里蒙著水汽，可憐兮兮的抓住他的手，臉在他手心輕輕蹭著，乖巧又討好地望著他。

    “你答應(yīng)嗎？”宋昭小聲說，“答應(yīng)好不好？”

    “太吵了，”劉越風(fēng)拿她沒辦法，不忍心拒絕，更不忍心答應(yīng)，只無奈地罵她，“小磨人精?！?/br>
    劉越風(fēng)總是這樣。

    宋昭賴在他懷里不起來，因為她知道，劉越風(fēng)說不喜歡，就是喜歡，說還行，就是特別喜歡，表面上嫌她吵，實際上是害羞。

    他一直都在害羞，因為他的腿，因為他要做的事。

    但從小時候起，她想要什么，劉越風(fēng)都會悄悄遞到她旁邊，事后還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別扭、病態(tài)、陰郁……這是別人眼里的劉越風(fēng)，但在宋昭看來，他是全天下最可愛的男子！

    如果他不拒絕自己就好了。宋昭遺憾地想，都已經(jīng)有半年多沒有抱著他睡覺了，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想明白——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呀。

    “今晚我能跟你睡嗎？”宋昭親了親劉越風(fēng)的耳垂，在他耳邊呵氣，“我什么都不做?！?/br>
    劉越風(fēng)的耳朵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桶紅了起來，寬大的手掌卻握住宋昭的肩膀，硬是把她從自己身上撕了下去：“你再要說這些，我就在占星司住一個月?！?/br>
    宋昭：“……”

    劉越風(fēng)脾氣大，蜚蜚深有所感，被顧瑾城帶出去以后，就一直擔(dān)心著，始終想快點把事情處理完，就回去找宋昭說話。

    本以為能好好聊聊的，結(jié)果又沒說上幾句就出來了。

    “jiejie找我什么事？”蜚蜚一派天真，問顧瑾城，“對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顧瑾城不說話，悶頭在前面走。

    蜚蜚察覺出不對來了，這一感覺，就發(fā)現(xiàn)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有些重，顯然是生氣了。

    他生什么氣？

    蜚蜚茫然地眨眨眼睛，眼看著顧瑾城要帶她往后院走，小姑娘慌了，連忙說道：“jiejie不讓我跟男子單獨待著?！?/br>
    顧瑾城腳步一頓，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表情有著沒來得及隱藏的受傷和邪氣。

    “剛剛那小白臉不是男人？”顧瑾城惡狠狠地說。

    蜚蜚：“……”不好意思，還真不是。

    顧瑾城快氣死了，想兇她，又知道不是她的錯：“不是跟你說了嗎？男人沒一個好的，那小白臉輕佻圓滑，絕非良人?！?/br>
    他、他怎么能這么說呢？

    宋昭哪里輕佻？她扮作男子，行為舉止若不粗狂些，被人瞧出來了怎么辦？

    “你跟她又不熟，憑什么說她？”蜚蜚抗議道。

    這丫頭，還護(hù)著那小白臉？！

    顧瑾城要炸了：“他都沒有見過你父母，也沒有找媒人上門議親，就拉你的手，說什么天天想你惦記你，這還不叫輕佻？”

    蜚蜚回憶了一下，宋昭好像真的說了這些話，可是、可是她們女孩子之間就是會這樣的啊！

    “我、我跟你說不到一起去?！彬泸銡夂艉舻赝?/br>
    她冤枉死了，偏偏不能暴露宋昭的身份，顧瑾城還在這兒不依不饒的。

    “以后不許你和那小白臉見面，”顧瑾城脾氣上來了，“不然，我把他腿給打折?！?/br>
    蜚蜚：“?。?！”

    宋昭不能沒有腿呀，一個劉越風(fēng)已經(jīng)夠她照顧的了。

    “你、你怎么這么霸道？”蜚蜚說道，“你生氣沖我來啊，拿別人撒氣干什么？”

    她這樣生氣，顧瑾城反而不說話了，只是望著她，眼神里滿是受傷。

    蜚蜚果然更喜歡那個小白臉。

    “我不想沖你生氣，”顧瑾城放軟語氣，“我只是怕他傷害你?！?/br>
    他這樣說，蜚蜚就明白了，頗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宋昭她不像你想的那樣?！?/br>
    聽著蜚蜚維護(hù)那小白臉的話語，顧瑾城心里一片冰涼。

    他對她，不單單只有好意，她怎么就不懂呢？

    “我問你?！鳖欒菄?yán)肅地說，“如果要在我和他之間選一個，你選誰？”

    蜚蜚：“？？？”她為什么要選？

    “顧瑾城，你吃錯藥了嗎？”蜚蜚無奈地說道，“為什么要這樣？”

    “該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才是?！鳖欒钦f道，“接連幾天都不理我，是因為他來京都了，是嗎？”

    是個屁！蜚蜚心里罵他，看著聰明，實際上笨死了！

    她不理他，是因為、是因為……想讓他快點明白自己的心意，不要拖著她了。

    “你、你太過分了?！彬泸沩腥旧响F氣，“我不僅前幾天不理你，以后也不要理你了！”

    說完，就想要離開。

    顧瑾城慌了，牽住她的手腕想要哄她，蜚蜚卻狠狠一甩袖子……

    沒甩開顧瑾城的手，卻把暗袋里面的東西甩出來了。

    ——是她給宋昭準(zhǔn)備的禮物，一支點綴著白玉的金簪，素雅大氣，和她平時戴的首飾樣式全然不同。

    而且包裝極好，盒子都是硬木雕花，一看就知道是用來送人的。

    肯定是那小白臉?biāo)偷?！蜚蜚竟然還收下了！

    顧瑾城如遭雷擊，無比痛心地看著蜚蜚，眼神尤帶著審視、憤怒、怨尤……讓蜚蜚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