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心妄想_第64章
姜竣邁著步子,牢牢實實地托了他一把。 “我們回家吧?!?/br> 霍敏抱著他的脖子,想起以前兩人胡鬧,說他爸爸還沒背過他。姜竣不假思索,一把背起他:老公背你。眼淚氤氳在脖頸里,只有哽咽的喘息。 “你說你已經不再是你了,我也不是兩年前的我了。我現(xiàn)在是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求你了,放了我吧?!?/br> 霍敏趴在他肩上哭,姜竣在前面落淚。 “我害怕晚上,我害怕等你的每個晚上;我害怕過生日,以后的每個生日我都不想過了;我害怕回到家,床下、沙發(fā)、窗簾、浴室,總有些看不見的東西跟著我;我也害怕出門,我不想去電影院,厭惡聽到任何聲音,我不想面對玩過的游戲,走過的路。我甚至不能出遠門,我能去哪里呢?世界各地都是你們的影子,到處都是你們的回憶。就連看我家的狗,都是洱海的狗。我不能出門,我不能聽歌,我不能看電視,我連好好吃飯都不能。我成了一個廢人……” 被剝奪了所有天真和快樂的人,再也回不去了。 再美再好的東西,最后都只剩一片殘渣。 “你愛我什么呢?如果你愛和我在一起輕松快樂,可是我現(xiàn)在連笑都笑不出來。你的十五歲、二十五歲、三十五歲到一百零五歲都給了他,我還有什么?你小時候吃的棉花糖、踢的足球、老師手把手教的琴、跑過的cao場翹過的課,買的第一張CD都不是我的,我還有什么?連只貓都不是我的,我只有個兔子,還是從娃娃機里抓的。” 他哭著哭著都覺得太難過了:“我反復從你們的記憶里扒拉出一點我自己的東西,最后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什么是我的呢?我不知道了,我連自己存沒存在過,我都想不清楚了……” 姜竣落著眼淚告訴他:“有的。我的以后都是你的。” “我不想哭了。嗚嗚?!彼吭谒缟下衿饋恚骸翱尢y過了。你把我放下,走吧。行嗎?你把我放下,走吧?!?/br> 周閔煒心疼地眼睛也紅了。雨還在下,刮在臉上蒙蒙的?;裘魪慕⒈成舷聛?,被周叔接過去?;裘魯[擺手,示意自己走。 從此以后,就是他一個人走了。 再也不會為他哭。 第25章 新生 霍敏回到家,好好吃了頓飯,睡了一覺。唐明玉在院子里給狗洗澡,父親在給月季剪枝,偶爾父親焦躁的聲音傳來,又被唐明玉溫柔地安撫住了。隔著窗外面已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景象,盛夏時節(jié)已經來了。 他抱著一只西瓜在沙發(fā)上吃,邊吃邊嘻嘻哈哈看綜藝節(jié)目。唐明玉和阿姨在廚房試烤箱,曲奇的香味傳遍了整間屋子。父親從外面進來,唐明玉央著他:洗手洗手。老男人瞪著眼,唐明玉一笑,先將一枚曲奇塞到他嘴里去了。他回頭看,父親已被唐明玉牽到廚房的水龍頭下,兩人的手摩挲交纏,說著家常的話。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個家幸福得讓他覺得孤單,又在孤單里幸福著。唐明玉問他晚上吃什么,他喊了聲:栗子蛋糕! 千島湖的項目步入正軌,他打算休一個小假。空閑時候,他回到徐平那邊上課,竟然做出了一個成型的作品。徐平說他以后可以不用來了。他拿著那只又大又胖的圓盤子回家,給唐明玉放曲奇用。當晚想了又想,鼓足了勇氣,訂了一張去昆明的機票。 唐明玉給他收拾東西:真的不用我們陪你去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 霍家銘道:老周去。 周叔還要看著公司呢。好啦好啦,我要睡覺了。 他將他們趕走,自己躺在床上,忐忑不安。他想象不出他們夢想的洱海的樣子,他們計劃了那么多年,最終卻沒有去成。這個家家有狗、戶戶有花,有著搖椅和碧藍海水的美夢,成為他心底不可抹去的一道陰翳,不曾觸及便瑟瑟發(fā)抖。 人恐懼什么,就要克服什么。沒有人來幫他,只有靠他自己邁過去。 他強迫自己入睡,不要去想他們。他做過很多個夢,夢里姜竣從來不是一個人,都是他們。他和他在cao場上奔跑,他和他在飛過白鷺的湖邊,他和他站在一片薔薇花叢里。畫面細致到顧文熙吻了他,他們就站在那里,誰也進不去。轉而,顧文熙轉過頭來質問他,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他和顧文熙搶同一只手,姜竣那么哀傷深情又充滿抱歉地看著他,不,在夢里眼淚落下來,醒來枕邊都是濕的。 到達大理的第一個感受是太陽很近,幾乎沒有云。大太陽炙烤著地面,古城里人來人往。他一個人出來玩,穿著簡單、背著個包,嘴里咬一根冰糕,從遠處看格外年輕俊俏。有兩個女孩想和他一起搭車,他也不嫌棄。自己租了一輛吉普,沿海撒了歡地跑起來。沿海路上特別寂靜,不時有幾輛蹦蹦車過去。岸邊開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花,樹木盤根錯節(jié),一直延伸到水里,形成大片又大片的海林。臨近傍晚,層層染染的暮色飄在湖上,一層一層不同的顏色,染缸似的,絢爛無比。 樹蔭下斑駁的光影,女孩子們大聲說笑著,傾訴各自的際遇。他人又開朗,很快和她們玩成一片,渾然不覺自己身在洱海,那噩夢般的地方。晚上就住在臨海一家客棧,這里和他所想象的一切毫不相同,并非家家有狗、戶戶有花,房子沒什么奇特,景色也沒那么神奇。石頭底下沒有狗,屋檐也不會掉下雨。所見所聞都是新的、樸實的,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怕。月光倒映在水里,飄飄蕩蕩。隔了那么多年,最終竟是他站在了這里。好像張震去了何寶榮和黎耀輝夢想的瀑布,但是他們都沒有來。夜色深了,海邊有些冷。他拿了條毯子裹著,望著水里搖搖曳曳的波光,不知不覺就那么睡著了。 那晚,他夢到了起伏不斷的海浪聲,嘩一聲、嘩又一聲,四散伸展著柔軟枝葉的海藻將他緊緊地裹在里面……第二天醒來,心情一片大好。 之后的行程很忙,他去了玉龍雪山,然后又跑到瀘沽湖,興致高昂,幾乎忘了所有不開心的事情。最后爬到山上的寺院,女孩子們跪拜祈福,廣場上人來人往,他在大太陽底下,忽然很想給姜竣打個電話,就隨便說說,隨便說點什么。手機都播下號碼了,嘟嘟的響著,驀然想到,他們已經分手很久了。人群洶涌,摩肩擦踵,他突然就很難過。 晚上在酒吧喝得大醉,和女孩們撒了歡似的鬧,濺了一身的酒!和所有的悲傷告別!從今以后,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女孩們大概瞧出他身價不菲,一個勁地調戲他,勾肩搭背,一起晃蕩著回酒店。夜里,路邊的樹木影影幢幢,他醉得不省人事,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翌日醒來頭痛欲裂,房間里空空蕩蕩,前一夜的事情毫無記憶。而他也該回家了。 回去之后,工作又開始忙起來,熬得他大半宿抓著頭發(fā)黑著眼圈崩潰欲狂。頂著個蘋果頭下來找吃的,還聽到隔壁咯吱咯吱的床聲。那曖昧隱秘的聲音從門縫里飄出來,直直地往他耳朵里鉆。他在家,他們還敢這樣。他要瘋了,狠狠踹了一腳房門,再不想在家住了。 從家里叮里當啷又搬回公寓,繁忙的工作,長期的空窗,讓他積攢了太久無處發(fā)泄。一個人在夜里摸摸蹭蹭,不知道要想什么。每次都很失敗,總覺得不舒服,夠不著似的,更焦躁。有一次,他正想著有點感覺,手機忽然叮的一聲,推送了姜竣的新聞,瞬間,什么感覺都沒有了。公司里氣氛壓抑,人人自危。唐明玉每天換著花樣送甜品又送湯水,總算養(yǎng)胖了一點。飽暖而思yin欲,yin欲是大罪。最終,他還是去了瀾門,開了個房間…… 暴雨澆得人睜不開眼,雨水順著姜竣的臉頰流下來,那么冷,那么地冷…… 又一次的,他被滯留在原地。甚至,比之前更為恐慌的是,這次似乎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人生路上,的確誰也不會等誰。等他發(fā)覺自己真正失去了什么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這種反噬而來的痛苦痛得他心都被攥住了,彎下了腰,幾乎無法承受。 痛苦吞噬著他的神經,一口氣梗在心口堵得他異常難受,身體也頻繁出狀況。他回了趟家,母親歸來,兩人淡淡地在餐桌上交談了幾句。母親說工作,他也說工作,奇怪的是他們竟然心平氣和地聊了一會。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母親問他。 “我有人了?!?/br> 母親皺眉:“你的事我不想多說什么,但是我希望你別再和顧家的孩子糾纏下去?!?/br> “不是他。” 母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半天道:“有時間帶回來看看?!?/br> “嗯。” “男的女的?” “男的,你同行?!?/br> 母親譴責地望了他一眼,硬著頭皮接受了。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不能計較太多。她太了解自己的孩子了。她不答應,他會永遠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說。 “房子我想賣掉。” “賣就賣吧,這里的老房子一年也回來不了幾次?!?/br> 她遲疑著,又問:“他是個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