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荀睜大雙眼，走到那納米分子玻璃器皿跟前，近距離地觀察著那rou塊和溶液。他喃喃問道，“這就是現(xiàn)在普通世界的電腦的樣子嗎？”

    “不，這樣的電腦在普通世界也是最前衛(wèi)的?！眮啴斦f道。

    “如果你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技術，為什么還不把自己轉(zhuǎn)入這樣的電腦中？”章荀困惑地皺起眉，“為什么還要停留在那么多原始的服務器之內(nèi)？”

    亞當搖搖頭，緩步走到章荀身邊，“首先，我還用不到這么大空間的存儲量。其次，你認為世界上大部分的人看到這樣的東西，第一反應是什么？”

    “……惡心？”

    “對，惡心，反感，恐懼?！眮啴斖桥で膔ou質(zhì)團塊，藍眼睛也被映成了湖綠色，“我是機器，從一開始就是。如果我突然變成了一團rou，卻又不是人，那種對于未知的、模糊的東西的恐懼會促使人們對我的敵意呈幾何倍數(shù)增長?？峙虏怀鑫迥辏蜁l(fā)生反AI的暴亂。人類討厭無法被分類被界定的東西，討厭一切灰色的，因為那太復雜，太不好把握。”

    機械和生命的界限被進一步模糊了，就算是章荀這樣的機械師都感覺到某種不安的惶恐。更不用說那些習慣了各種分類各種標簽的普通人。

    “你確定，想讓我把你放到這團rou里？”章荀問。

    亞當微笑著，點點頭，“暫時是?！?/br>
    “人類的身體不好嗎？”

    “人類的身體中擁有相當數(shù)量的DNA，但可惜的是大都是基于固定對數(shù)的DNA的不斷重復，不同的細胞分化出不同的功用，為的是能讓人作為一個攜帶傳播DNA的媒介自由活動生存。但這也浪費了太多的資源?！?/br>
    章荀嗤笑道，“是不是在你的價值觀里，所有人類都長成這樣才是真正的’高效’？”

    而那個名叫本的羽蛇城機械師竟然還在那里說，“所有人都長成這樣，倒也沒什么不好。所有意識都活在云上，只有核心模塊存在這里面，多自由。”

    自由。

    徹底丟掉物質(zhì)身體的自由……章荀沒有過，也無法想象。高效、無拘無束，甚至不再有你我之分，不再有自我和生死的概念。一種更加超然的、絕對的意識。

    回歸天堂，回歸永恒。

    但你也無法再聞到氣味，品嘗到食物，感覺到風雨……

    章荀深深呼吸，中斷自己隱隱的不安。他說道，“這臺電腦的終端cao作界面在哪？”

    本的手在空中揮了一下，一道幾道光束從那承載著DNA核糖溶液結(jié)合的電腦的水缸基座下投射出來，在每個人周身形成了幾個標著字符的圓球。

    “這是在伊甸的開源星團cao作系統(tǒng)的基礎上創(chuàng)建的羽蛇cao作系統(tǒng)。不知道你對星團cao作系統(tǒng)了解多少？”本問道。

    還不待章荀回答，亞當便已經(jīng)替他說道，“阿荀對星團很熟悉。”

    確實很熟悉……靠著之前利用蟲子從普通世界采回的數(shù)據(jù)……章荀甚至讓詹姆斯幫他悄悄弄到了一份星團的拷貝，去掉了所有的非必要功能和網(wǎng)絡功能后，章荀試圖在星團的基礎上創(chuàng)建一套適合失樂園的cao作系統(tǒng)。但可惜這個項目只進行了不到一半，便因為降神計劃被徹底擱置。

    章荀抬起手，熟練地做出種種手勢。那些光球飛速在他周身飛舞，仿佛圍繞著法師飛旋的魔法球，不斷幻化出各種形狀、畫面。

    “你們有一些基本的框架，但是要想完成核心模塊的傳輸，還遠遠不夠?！闭萝鞯难劬θ匀欢⒅摽罩心且黄苊苈槁榈牧斜頂?shù)據(jù)，頭也不回地對本和亞當說，“我需要三天時間?！?/br>
    “好，三天?！北靖纱嗟卮饝溃安徽撃阈枰裁?，都可以告訴羽蛇城的士兵。但在完成之前，你不能離開這個房間。”

    廢寢忘食地工作，對于章荀來說不陌生，也不艱難。把人類的意識上傳到機械中目前還有一些需要攻克的難題，但是亞當?shù)拇竽X很大一部分是人造的，比自然原生的大腦要多很多……可控性。

    但是這是章荀第一次cao作一個rou做成的電腦……這令他有些興奮。

    就算是在敵窩里，也還是可以因為看到最先進的技術而興奮，也難怪那么多士兵反感機械師。他們一定覺得，他們這些科學怪人毫無榮譽感、忠誠和尊嚴可言。

    rou質(zhì)電腦的速度快到另他頭暈，但他還是快速地掌握了cao縱它的方法。一行行復雜的代碼從他在空中跳躍的指尖流出，而容器里的核糖溶液中氣泡愈發(fā)密集，發(fā)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好在他對意識上傳不是一無所知。之前亞當給他的裝在項鏈里的那些相關資料在這里倒是都派上了用場。

    但這是不是說明或許亞當從那時候就計劃著今天？否則怎么會這樣巧……

    不……專心……相信……絕對相信。

    到第三天的時候，一直緊閉的大門打開，幾乎不吃不喝也不怎么休息的章荀一改往日整潔嚴謹?shù)男蜗?，頂著滿眼血絲、蓬亂的發(fā)和下巴青色的胡茬轉(zhuǎn)過臉來。

    穆魯克、本還有其他軍官走了進來。同時還有相當數(shù)量的工程師也跟著進來，美其名曰當他的助手，實際上是監(jiān)視他在上傳過程中是否有什么可疑的舉動。

    亞當緊隨其后，穿著一件寬松的，有些像是醫(yī)院病號服的白色長袍。

    “我已經(jīng)設定好了程序。亞當，可以開始上傳了。”章荀說著，眼神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