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吧出來后，他們就發(fā)現(xiàn)在他們暫時居住的小屋附近開始出現(xiàn)盯梢的人。

    三人不動聲色，假裝并不知道。章荀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發(fā)現(xiàn)之前他需要但是沒有的零件已經(jīng)被送到了。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依舊悄無聲息亦步亦趨跟著他的以諾，說道，“坐下，我?guī)湍惆丫嚯x感應器和溫度感應器換了。”

    以諾依言乖乖坐在椅子上，脫下上衣。章荀站在他背后，看著背上的皮膚如蝶翼般向著兩邊展開，露出復雜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和不斷流動的冷卻液導管。章荀拿起電動螺絲刀，換上最精確的螺絲頭，開始卸下?lián)p壞的零件。

    “我把你的信號收發(fā)器拆除了。”章荀有些心不在焉地說著，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頓。

    以諾一動不動地坐著，半晌都沒有出聲。

    已經(jīng)開始習慣了這個越來越好奇的機器人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現(xiàn)在突然變得這么安靜，章荀不大習慣。剛剛聽到了這么多關(guān)于他們?nèi)斯ぶ悄苤械摹巴跽摺钡墓适拢趺船F(xiàn)在反倒沒有問題了？

    “你在想什么？”章荀問。

    以諾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沒有提過你的愛人是伊甸?！?/br>
    “……不是伊甸，是亞當?！闭萝飨氲侥且淮闻c真正的伊甸見面，對方甚至試圖用亞當?shù)穆曇魜砜刂扑X得有些滑稽，“亞當已經(jīng)從伊甸中分離出來了?！?/br>
    “所以，你給了一個超級人工智能人的身體和本能。然后讓它愛上了你？”

    章荀的手一頓，眉頭皺起。

    為什么話被這個機器人說出來，就變得這么……奇怪……

    “我沒有讓它愛上我。但是你們對管理員有特殊的依賴情結(jié)在任何時候都可能發(fā)生。如果當時他的機械式不是我而是別人，說不定……”

    “你把它變成了人，卻還拒絕相信他有人類的感情?！币灾Z的聲音平靜柔和，太過標準的聲調(diào)，反而顯得冷淡，“而且你仍然計劃除掉他。”

    “……”章荀放下工具，抬起頭來，“你在責備我？”

    服務機器人的頭忽然以180度的角度轉(zhuǎn)過來，幽幽望著他，“我只是在陳述自己的觀察。我是一個服務機器人，不具備責備的能力?！?/br>
    章荀煩躁起來，冷冷地反問，“那你覺得我應該怎么辦？任由他去毀滅人類嗎？”

    “從你的敘述來看，他沒有打算毀滅人類，只是幫助人類通過機械選擇快速進化到下一個階段而已。為什么不愿意接受新的可能性呢？”

    章荀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里面盛著的是nongnong的悲哀。他繼續(xù)工作著，口中低聲說道，“因為我想活著。能用手觸摸，能用眼睛去看，用皮膚去感覺，用頭腦去思考。我想能和自己喜歡的人擁抱，能一起去看沒看過的風景。如果我和所有人一樣，把自己的意識融入到那個集體意識里。我就沒有了。世界上的每一個’我’就都沒有了。”

    以諾望著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

    ……………………………………………………

    詹姆斯從房間里出來抽煙，卻看到月色下一道被染成紫色的紅發(fā)掠過不遠處銀色的大地，向著曠野緩步走去。

    詹姆斯把煙頭扔到地上踩滅，也不知道為什么，悄悄跟了上去。

    荒野上，兩道人影隔著一段距離，緩慢地移動著。

    一切都如此安靜，天空不見云彩，沒有燈光污染，群星如碎鉆般潑灑在黑色的宇宙里，匯成旋轉(zhuǎn)的河流。億萬年前的光穿越遙遠的距離落到他們的眼睛里，帶著某種浩渺而冷酷的浪漫。

    漸漸地，前方延展起伏的大地上出現(xiàn)了一片明亮的閃光。一片湖泊躺在大地的褶皺之間，被夜風吹出粼粼的縠紋，周圍環(huán)繞著一圈低矮的灌木?；脑系囊黄G洲。

    詹姆斯看到陶德走到湖邊，然后用極為流暢優(yōu)雅的動作脫掉了上衣和褲子，跳進湖水里。

    水面上的月光被打碎的徹底，水花如珠玉迸濺。陶德潛入水中一段時間后忽然又鉆出來，紅發(fā)帶出一長串的水珠。他肩背上強健的肌rou在月色和水光中時隱時現(xiàn)，嘩然的聲響似乎是天地間唯一的聲音。

    詹姆斯拿出一根煙，放到口中叼著，又擦亮一根火柴點上，緩步走到岸邊。

    陶德停下游動的動作，轉(zhuǎn)過頭來面對著他，卻并沒有什么驚訝的表情。

    “為什么跟著我？”紅發(fā)男人似笑非笑，藍眼珠里帶著一絲挑釁。

    詹姆斯聳聳肩膀，“好奇?！?/br>
    “好奇我是不是要去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詹姆斯長長吐出一口煙，瞇起眼睛望著他。

    陶德眼睛下黑色花紋的紋身給他英俊的面容添了些邪氣。他向著岸邊游了幾米，腳接觸到了湖底，便開始一步一步走出水面。

    水珠從他被太陽曬成小麥色的皮膚上滾下，將肌rou的紋理勾勒的更為鮮明。他不加掩飾，驕傲地站在詹姆斯面前。

    ”有沒有失望？”

    詹姆斯感覺到煙氣凝結(jié)在喉嚨里，燒得微微發(fā)疼。他打量著陶德，也同樣地不加掩飾，“完全沒有。”

    ”你改主意了？”陶德微微歪著頭，意有所指地問道。

    詹姆斯卻說，“還沒有?！?/br>
    陶德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再次鉆入水里。他暢快地在游著，不斷打碎水花，仿佛一條趁著夜晚悄悄浮上水面的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