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一出孫貴家的大門，趙青就看向來迎自己的弓手班頭蔡玉成，沉聲下令：“蔡玉成，點(diǎn)齊八位弓手，速去拘捕孫貴，不可聲張！”他作為負(fù)責(zé)一縣治安的縣尉，直屬屬下不是三班衙役，而是這些如狼似虎的弓手們。

    蔡玉成是一個(gè)身矮體壯腦袋大的青年，他出列答了聲“是”，點(diǎn)齊八位弓手迅散開了。

    一直到深夜，孫貴才被蔡玉成帶著弓手堵在了村口——他被尹桂香指使著去城南的黃崗鎮(zhèn)尋銀匠打守孝戴的銀花簪子去了，等到簪子打好已是亥時(shí)，因此等他回到孫家溝已經(jīng)快子時(shí)了。

    趙青也不提審，吩咐差役把孫貴和尹桂香隔離關(guān)押，預(yù)備明日凌晨直接押著孫貴和尹桂香回永平縣城。

    忙完這些，趙青叫了丁小四過來，沉吟片刻方道：“小四，你叫上里正，讓他帶你去通知嫌犯家人?！?/br>
    說話之時(shí)，趙青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孫慧雅望著自己盈盈一笑時(shí)的模樣，他頓時(shí)有些尷尬，俊俏白凈的臉浮上了一層可疑的紅暈。

    他有些心虛地垂下眼簾，握拳虛虛抵在唇邊輕咳了一聲。

    慧雅剛?cè)胨捅怀承?，心臟驀地一跳,她定了定神，叫了一聲“李mama”。

    李mama此時(shí)已經(jīng)醒了，摸著床沿坐了起來，一邊摸衣服一邊道：“慧雅，我去看看！”

    這時(shí)孫劉氏也醒了，聲音微弱：“雞剛叫第一遍，應(yīng)是子時(shí)……這么晚了……唉……”她白日睡得太多，夜里就沒了睡意，一直在閉目養(yǎng)神。

    李mama披衣而起開了房門。

    月光透過房門照了進(jìn)來，傾瀉了滿地，屋子里看得清清清楚楚的，慧雅見孫劉氏臉上神情痛苦，猜到她是躺久了身體難受，就走過去把孫劉氏翻成了俯臥的姿勢。

    與此同時(shí)，她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dòng)靜。

    李mama隔著門在與人對答。

    慧雅聽了片刻，認(rèn)出了是白日那個(gè)小差役丁小四的聲音，便理了理衣裙，也走了出去。

    雖然大門外是認(rèn)識(shí)的人，可家里只有三個(gè)女子，李mama和慧雅還是不敢開門，便和丁小四隔著大門對答了兩句。

    丁小四是和里正一起來的。

    他隔著門縫低聲道：“慧雅姑娘，大人命人拘捕了孫貴……”

    慧雅聞言，當(dāng)下心跳加速滿心歡喜，渾身輕飄飄的，藏在衣袖里的雙手緊握成拳，那種雀躍歡欣簡直是難以抑制，令她老是想大笑三聲。

    她竭力掩飾著聲音中的喜悅，啞聲問道：“小四哥哥，你們是怎么找到我后爹的？”快說說吧，讓我也開心開心！

    丁小四奉命來通知嫌犯孫貴家屬，怕慧雅為孫貴擔(dān)憂，便含含糊糊道：“我們大人為人清正，自是不會(huì)冤枉了誰，慧雅姑娘放心吧！”

    慧雅見問不出來，便不問了，反正村子里沒有秘密，明日孫貴被拘捕的細(xì)節(jié)就會(huì)傳播孫家溝，她一定能夠再聽幾遍開心幾次。

    回到房里，李mama見慧雅木頭人一般呆呆地坐在躺椅上，很是擔(dān)心，忙拍了拍慧雅的肩膀：“慧雅，你怎么了？”

    慧雅在月光中笑盈盈道：“沒什么，我在想明日得尋人來幫著照顧我娘呢！”

    孫劉氏聽說孫貴被縣尉大人派衙役拘捕了，擔(dān)心孫貴受苦，又怕說出來慧雅生氣，便哼哼唧唧哭了起來，把慧雅十分的歡喜哭得只剩下七分了。

    慧雅懶得說她，自顧自背對著孫劉氏歪在躺椅上，在心里默默籌劃著。

    她只能在家里三日，后日就要回朱府了，首要之事是要尋一個(gè)靠譜的人幫她照顧孫劉氏。

    另外，縣尉大人審孫大成一案，極有可能問詢到她，她得提前做好準(zhǔn)備，該說些什么，怎么說，到時(shí)候擺出什么樣的姿勢神態(tài)，都得預(yù)先考慮好。

    ……

    一直到雞叫二遍，慧雅還在盤算著自己的積蓄能夠支撐多久。

    進(jìn)朱府這八年，她總共積攢了五兩銀子。這次回來請大夫抓藥已經(jīng)花了二錢，還余四兩八錢；四兩八錢再加上白日趙縣尉賞的那個(gè)一兩重的小銀錁子，如今共有五兩八錢銀子；明日雇人的話，一個(gè)月工錢須二錢，還須留下兩錢銀子給孫劉氏用來做過日子的開銷……

    盤算著盤算著，不知不覺慧雅就睡著了。

    一大早慧雅就起來了。

    梳洗罷，慧雅打扮得清清爽爽去村子里的豆腐鋪買豆腐去了。

    誰知道還熱騰騰的豆腐都買到手了，她卻沒打聽到什么消息，村子里的人甚至還不知道孫貴被拘捕呢！

    慧雅當(dāng)然義不容辭地把后爹孫貴和尹桂香一起被拘捕的消息傳播了出去。

    這橫死案件再加上桃色故事，村子里自會(huì)很快傳開的，到時(shí)候墻倒眾人推，縣尉大人再派人詢問孫貴尹桂香之事，怕是不少人會(huì)說道說道的。

    剛侍候?qū)O劉氏用過早飯，賈氏藥鋪的賈掌柜就命小徒弟帶了個(gè)健壯婆子過來了。

    慧雅詢問了一番，得知婆子姓馬，人稱馬大娘，是個(gè)寡婦，家中只有一個(gè)兒子，為了攢錢給兒子娶親，這才出來做事的。

    馬大娘見慧雅年紀(jì)小小娉娉裊裊甚是美麗，態(tài)度也很可親，心中很是樂意，笑著道：“姑娘放心，我極有氣力，做事也利索，要不，我搬個(gè)物件姑娘看看？”賈掌柜已經(jīng)說了是要伺候癱子的，那搬進(jìn)搬出的自然需要?dú)饬α恕?/br>
    慧雅聞言笑了：“馬大娘，要不在我家先試兩日？”她觀察了這個(gè)婆子，見她身材高壯，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身上穿著青色夾衣黑色裙子，雖然都洗得泛白，卻潔凈得很，顯見是個(gè)利索干凈婦人，因此心中已經(jīng)頗為滿意了。

    馬大娘自是同意。

    這邊剛安頓下馬大娘，那邊惠清就騎著馬狂奔而來了。

    他從馬上滑了下來，連院子都沒進(jìn)，牽著馬韁繩立在大門口，抹了一把汗直接道：“老爺命我去往城東小花枝巷送東西，我直奔城門先過來了，還得趕緊去小花枝巷，免得誤了老爺?shù)氖?！?/br>
    慧雅捕捉到了惠清話中之意，想到家主朱俊素日行徑，便笑著問道：“老爺又有了新相好的？”

    惠清往后看了看，見沒人經(jīng)過，這才低聲道：“可不是呢！是個(gè)花朵般的小媳婦，小名喚作秦寶珠，聽說是和公公婆婆慪氣離了家，被人拐帶了出來，老爺愛她溫柔，就出了二百兩銀子買下，租了處小宅子，又備辦了衣服首飾，養(yǎng)在了小花枝巷?！?/br>
    “這不大好吧！”慧雅聞言濃秀的柳葉眉揚(yáng)了起來，“萬一牽涉進(jìn)拐騙良家婦女的官司里……”

    惠清聞言笑了：“咱家老爺這樣的事情做的少么？他老人家素來喜新厭舊，不過新鮮一兩個(gè)月就撂開手了，怕什么！”

    慧雅也覺得自己有些杞人憂天外加多管閑事了，便說起正事道：“惠明哥哥，你明日傍晚雇個(gè)車過來接我和李mama吧！”

    說著話，她拿出荷包，從里面掏出了一粒碎銀子，含笑遞過去：“多謝你了！這是一錢碎銀，你去拿了買些酒吃！”

    惠清如何肯收慧雅的銀子？他當(dāng)即牽著馬就走，口中道：“慧雅你若是真心謝我，待有了空閑，幫我做雙鞋子就行！”

    說著話，他翻身上馬，打馬去了。

    看著惠清急急騎馬而去，李mama在一旁笑了：“老爺每次有了新相好，最忙的就是惠清惠明這倆小廝，每每忙得腳打后腦勺，恨不能生出一對翅膀飛來飛去?！?/br>
    慧雅一聽，細(xì)思一番，覺得果真如此，李mama說得實(shí)在是生動(dòng)又形象，不由也笑了。

    試用兩日之后，慧雅對馬大娘甚是滿意，便開始商議價(jià)錢，說好一月兩錢銀子，一錢銀子提前付，另外一錢銀子待滿一月時(shí)再付。

    慧雅做事妥當(dāng)，和馬大娘計(jì)議已定，就去尋了藥鋪的賈掌柜做中人寫了文書畫了押，待一切齊備，惠清也趕著朱俊的馬車來接她和李mama回城了。

    他笑著對慧雅和李mama道：“我瞞了大娘，直接和老爺說了要來接你們的事情，老爺就讓我趕著他老人家的車過來了！”大娘王氏素來小氣，家主朱俊卻為人疏闊，因此遇到此類事情眾人都瞞了王氏直接去求朱俊。

    慧雅笑著夸惠清：“惠清哥哥如今越來越精明，真是厲害！”

    惠清被她夸得心里甜甜的，又有些害羞，低著頭嘿嘿直笑。

    慧雅給孫劉氏留了二錢銀子，默然半晌方道：“你放心吧，我會(huì)照顧你的?！彼粣蹖O劉氏，可孫劉氏是她的母親。

    孫劉氏接過碎銀子，又流起淚來。

    馬車在桐花甜香中離了孫家溝。

    此時(shí)慧雅暫時(shí)沒了心事，又坐了家主舒適豪華的馬車，當(dāng)真是身心松快，閑適地掀開車簾往外看。

    她回來的時(shí)候桐花正開，如今不過短短三日，淺紫的桐花已鋪了滿地，只有那氤氳滿村的甜香還未曾徹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