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有九條尾巴_第106章
李敬梓伏在桌邊, 俊秀的面容壓抑著不滿, 咸陽宮的宮人們瑟瑟發(fā)抖,他們太子殿下的差心情已經(jīng)持續(xù)了好一會了。 近來朝政一切順遂, 北方狄夷私心不甘, 再次南下,被火炮打得屁滾尿流。新糧也已推廣多年, 國庫收入蒸蒸日上。 那幫傳教士也被談大人三兩下整慫了, 只顧著埋頭翻譯書籍,傳授算學。 陛下攜談大人前往日本, 已經(jīng)發(fā)了書信回來,一路平安。他們實在不懂,殿下是在為什么憂心。 直到太監(jiān)在外通報:“楚王殿下到——”宮人們才算松了口氣。 “臣李維楨參見殿下, 殿下千歲!” 李敬梓的眼睛一亮,隨即放下筆?!盎市置舛Y,賜坐?!?/br> 宮人們都知道,太子殿下與楚王殿下雖非一母同胞,卻十分投契,且這份投契雖年齡增長并未消減,如今雖名為堂兄弟,卻與同母兄弟無異。 待李維楨坐下, 李敬梓又叫宮人奉茶,這才讓他們都退下?!斑@些個給事中!真是愈發(fā)不著調了!虧得御史們監(jiān)察他們,還一語不發(fā)!” “又怎么了?”李維楨嘴唇一勾,笑意盈盈。 他今年二十歲,方才成年,比李敬梓高三寸。兩人都遺傳了各自母親的容貌,除了都來自祖父的鳳眼高鼻。 李敬梓煩躁地把折子推到一邊,“還不是一窩蜂地催你就藩!” “藩王成年后就藩是祖例,都察院也不能因為這事彈劾給事中?!崩罹S楨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你若是讓陛下聽到你這番話,非得再罰你去抄法典不可?!?/br> 光寧十年時李霖宣布的全新的法典,修改了朝堂的架構,命官員們互相監(jiān)督制約。李敬梓從小到大,每次犯錯,都要被罰抄書。 “我當然知道。”李敬梓往后一攤,仿佛xiele氣一般。 十一二歲時,被學士激怒的太子殿下還會據(jù)理力爭,當著父皇的面說能否立哥哥為繼承人,加冠后的太子殿下,卻只能在背地里發(fā)幾句牢sao了。 大多數(shù)時間里,在大多數(shù)人面前,李敬梓都是一個合格的不茍言笑的太子,如他父皇當年一般,可以靜靜聆聽朝臣們各種各樣,或者不那么動聽的意見,賞罰分明。然而李維楨顯然屬于少數(shù)人,這屬于哪少數(shù)的時間。 李維楨神情稍稍認真了一些。他說:“阿生不必如此,我并沒有覺得委屈。我是藩王,治理封地才是我的職責。我若真賴在京中不肯走,你和朝臣們才該擔心?!?/br> 楚王,封楚地,大約是除了京中,大昭最富饒繁榮的一塊封地。李維楨當真沒有任何不滿。他與母親,都十分感念皇伯父的恩情。 李敬梓抿了抿嘴唇,“好吧,不過還是再等上幾個月,等三弟封王后再說?!?/br> 李秉桐是李霽的次子。李霖將李霽放出后封了郡王,不久就就藩了,這是手足之情。然而他卻扣下了靖江王的二子李秉桐,叫他與太子楚王一同學習,這是帝王心術。 “殿下,你是太子,我們都是你的臣子了?!崩罹S楨有些無奈,又不厭其煩地重復著自己不知道說過多少次的話。 “你當然是我的臣子,也是我的兄長?!崩罹磋骰⒁曧耥?,“孤與父皇早有定論,做臣子的也好懷疑嗎?” 他這樣說話時,自稱都變了,當真擺出了一朝太子的氣勢,凌厲的目光讓人不敢直視。 李敬梓始終記得在他年幼時,父皇曾經(jīng)牽著一個黑袍小童走到他面前。他分明不認識那個比自己大一些的小童,卻覺得那張臉看著很熟悉。 李霖說:“他是楚王李維楨,你的親兄弟?!?/br> 李敬梓知道自己不是父皇親生的孩子,因為他的母親早早去世,而且她并非父皇的妃子,可是他從不曾想過,他還有兄弟。 “你們小時候見過面,你還記得嗎?”李霖按住李維楨,不讓他行禮?!拔覟槟闳∶磋?,就是希望你能牢記你的父母親人。” 同樣的回憶一晃而過,李維楨也避開了他的目光?!盎什刚f的話,我自然是要聽的。” “孤呢?”李敬梓站起身,不緊不慢地逼近。 “阿生嘛,做錯了事,還是要說的?!崩罹S楨抬頭看向那已經(jīng)長成的少年,語氣又變得輕快,帶了三分調侃。 李敬梓繞到他身后,把雙手搭在他肩上。 “今日朝會上,孤就宣布你就藩的旨意。”李敬梓輕輕嘆了口氣,“省的他們瞎嚼舌頭,又要彈劾你——聽說你去了青樓?” 李維楨不自在地皺眉?!斑@可是冤枉了,石大人邀我赴約,我連唱曲兒的都沒讓他點?!?/br> 李敬梓這才笑了,他手上的力道漸漸加深。“你只管放手去做,我知道你心中自有溝壑,留你在京中反而是拘束了你。等到了封地,自有我支持,你不必管言官說什么?!?/br> “我當然知道?!崩罹S楨側過頭,眼睛一彎,笑了。 “但是我需要你的時候,不管你在哪里,都要回來!” 少年的聲音清越朗朗,李維楨不由自主地心情激昂起來。他也用堅定的聲線回答:“那時自然!” 光寧十八年,靖江王二子李秉桐封郡王,楚王李維楨就藩。 光寧三十年,光寧帝李霖正式禪位,云游四海。太子李敬梓繼位,改元同佑。 “臣,楚王李維楨,叩見陛下,陛下萬歲!” “王兄免禮,終于回來了,一切可還適應?”年輕的陛下捧著一碗熱茶,不緊不慢地說著客套話。 “蒙陛下關心,一切都好?!背趵罹S楨垂眼拱手,服帖順從。 乾清宮里的大臣暗暗松了口氣。楚王備受寵愛,封地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楚王本人也才華橫溢。忠心耿耿的臣子不免提防一二。 然而朝臣離去,宮人退下,李維楨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肮舶⑸?,終于接過這副擔子了?!?/br> “這擔子我都背了十二年了,還怕什么。” 李維楨喝了口茶,揚起嘴角,“現(xiàn)在要自稱‘朕’了,否則他們回去就該彈劾臣肆意妄為了。” “那你也不冤?!崩罹磋魍A送?,“這次回京待多久?” “待半個月吧,大典總要一段時間,你剛繼位,宮宴也多?!?/br> 李敬梓心情極好,丟下茶盞,“走,我們兄弟許久沒比過了。走,校場見!” 李維楨笑了笑,眼前閃過十來歲的少年,被木劍擊倒后不服氣的臉。 同佑十五年。夜已深,乾清宮里燈火通明,李敬梓仍未就寢。突然燭光抖了抖,他默不作聲地放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