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街一爸_第6章
強忍著手心被枯草劃過帶來的疼痛,白春笙很快便拔好了半袋子干草,腿腳蹲得發(fā)麻,腦子被太陽曬得發(fā)暈,索性丟下麻袋,一屁股坐到地上,呆呆地看著奔騰不息的河面。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么會突然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或許這只是一個夢,夢醒了,他還睡在自己那個單身公寓的舒適大床上,左邊擺著平板電腦,右邊擺著他愛吃的各種零食,不想出門就叫外賣,老媽要來視察就叫鐘點工突擊打掃一下…… 曾經(jīng)以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生活,現(xiàn)在看來,卻是那般的彌足珍貴! 突如其來的眼淚,模糊了視線。 他想家了,想念嘴上嫌棄他、實際上卻處處為他考慮的mama,想念沉迷釣魚、卻總是會把釣到的最好的魚留給兒子吃的爸爸,想念嘴上抱怨他亂花錢、卻總是在他離家的時候拼命給他塞零花錢的奶奶…… 模糊中,他仿佛看到了一臉嚴肅地坐在岸邊釣魚的爸爸……不對!那不是爸爸!那是—— 王大郎! 白春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王大郎就有些發(fā)憷。他從小就長得乖巧嘴巴也甜,親戚朋友就沒有不喜歡他的,因此,對于第一次見面就對他散發(fā)出nongnong惡意的王大郎印象特別的深刻,咳咳~他還從沒遇到過對他乖巧無害的顏值毫無所動的呢~ 王大郎正蹲在河灘上,從一堆水草里挑揀魚蝦。 白春笙知道這些水草都是打漁的從漁網(wǎng)里倒下來的。 清水河上有很多打漁的漁船,這些漁船每天拉著網(wǎng)沿河捕魚,一網(wǎng)拉上來,大的值錢的魚就被挑揀出來,網(wǎng)里的水草和雜物便被隨意傾倒在河里,有的順著河水被沖到岸邊來,一團一團的拍打在河岸上,就好像一只毛絨絨的刺猬。 王大郎的腳邊放著一個小竹簍,他將那些水草撈上來,仔細用樹枝撥開,看到大一點的能吃的魚蝦就挑出來丟到竹簍里,小的就繼續(xù)扔回水里。 “沒想到這個壞蛋竟然還是個愛心人士?!卑状后显谛睦镟止镜?。 第6章 雖然對兇悍的王大郎有了些改觀,但是,白春笙并無意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扯滿了一麻袋干草之后,白春笙便急忙趕回去了。 胡老頭已經(jīng)從井里打了水上來,在地上重新把他挖來的黃泥巴攪拌了一下,看到他扯了干草回來,也沒和他客氣,讓白春笙幫忙把干草均勻地撒在泥巴上,攪拌均勻后,便用他那些工具搗鼓了起來。 白春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覺得幫不上忙,干脆洗了洗手,回屋里拿了自己剛才買的幾包糖,挨個去認識新鄰居去了。 商秋蘆白天都在碼頭那邊上工,白春笙把他的那一份單獨留了下來,小院連他一共住了五戶人家,正對著大門的最大的兩間屋子,住的是寡居的婦人帶著她的一雙兒女,大兒子據(jù)說在鎮(zhèn)上的書鋪上工,白天,寡居婦人帶著小女兒在家里忙活家務,閑下來的時候就忙著繡花換錢補貼家用。 “嬸嬸好,我是昨天剛搬來的,我叫白春笙,初來乍到,有做的不對的,請嬸嬸多多包涵,這包糖送給meimei吃。”白春笙笑瞇瞇地將那包買呀糖放在桌子上。 或許是白春笙稚嫩無害的一張臉讓寡居婦人放松了警惕,那婦人放下繡花繃,有些拘束地站了起來:“小婦人夫家姓周,白小郎喚我周嬸嬸便可,這是我家小女,小兒在鎮(zhèn)上的翰墨書鋪上工,不知白小郎從何處來?聽口音不像本地人啊?!?/br> “哦,我是剛上岸的,那個,我是水妖?!卑状后嫌行擂蔚亟榻B道。 “看出來了,我家先生有幾個學生也是水里的妖,只可惜學成之后就回家去了,你坐著,幼青,去給哥哥倒碗水來?!?/br> “不用了周嬸嬸,我還要去另外兩家呢?!卑状后霞泵ν妻o道,雖然他很好奇這些人是怎么看出來他是妖的,不過,這些事情等以后大家熟了再打聽也不遲,現(xiàn)在他還要抓緊時間去其他兩家送禮呢。 “謝大郎這個時候肯定還在碼頭做工呢,你晚間再去吧,他和商小郎白日里都不在家的,倒是對門的曾娘子,罷了,我陪你走一趟吧,你一個人去,她肯定不開門的?!敝軏饗鹫酒饋恚贿呑咭贿吅桶状后系吐暯忉?,“曾姑娘從前是富人家的良妾,那家的老爺仙逝后,無兒無女的就被那家的主母給趕出來了,唉!也是作孽,深宅大院里吃了好多年苦頭,臨走的時候只給了她十兩銀子傍身,連一根銀釵子都不給帶出來,要不是曾姑娘繡的一手好繡活,只怕早餓死了。曾姑娘為人良善,最是小心謹慎的一個人,陌生男子去敲門她是定然不肯開的?!?/br> “多謝周嬸嬸指點!”白春笙點了點頭,寡婦門前是非多,謹慎點也是對的。 果然像周嬸嬸說的那樣,曾姑娘聽到敲門聲,并沒有第一時間來開門,而是在門口謹慎地問了一句“誰呀?”,聽到是周嬸嬸的聲音,這才將門打開,看到周嬸嬸身后跟著的陌生男子,卻小兔子一般地往屋子里一縮,一雙藏在劉海下的烏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看著白春笙。 “那個,曾姑娘好,我是昨天剛搬來的租戶,我叫白春笙,往后大家都是鄰居了,我來認個門。這包糖送給你吃?!闭f著,白春笙將包好的麥芽糖遞過去。 曾姑娘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看了一眼周嬸嬸,發(fā)現(xiàn)周嬸嬸微微點了點頭,這才接過那包糖,細若蚊吶地道了聲謝。 “曾娘子,今日天氣和暖,你也該出來松散松散,別總是悶在屋子里,咱們院子里的人都是好人,不會出去亂說的?!敝軏饗饝z惜地看著曾娘子,這姑娘真是個苦命的,親娘早早地去了,丟下她跟著后娘過活,十五歲被下鄉(xiāng)收租子的地主看上了,要納回去做妾,她后娘貪圖地主家給的五十兩聘禮,毫不猶豫地就把曾娘子給送到了地主家。 沒想到那地主家的老婆子卻是個狠心毒辣的,曾娘子身邊唯一一個伺候的丫鬟都是她安排的,每每察覺曾娘子月事遲了,便想法子磋磨得她流了孩子,一來二去的,那地主見她生不出孩子來,嘴巴又笨,不會哄人,沒兩年就厭煩了,又去捧花樓里的小娘子去了,等到地主死了,曾娘子和其他幾個被地主碰過的婢女們,全被當家主母給打發(fā)了出來。 曾娘子雖然膽小,但也不是笨的,知道她這樣回到家里,說不定還會被后娘給賣到更加不堪的人家去,索性就拿了錢,悄悄的在鎮(zhèn)上租了房子,靠著給人做繡活勉強度日,雖然清苦,倒也自在。 “不、不了,前日答應了繡房掌柜的要給人趕制一批繡帕,做好了,下個月的吃用就不愁了呢?!痹镒蛹毎资菹鞯哪樕下冻鲆唤z淺淡的笑意,送走他們后,迅速關(guān)上了門。 白春笙無奈一笑,和周嬸嬸借了他們家的砧板和菜刀,趕緊回到屋子里,拿出方才買的一塊豬rou,快速剁成rou餡,又切了一碗本地的一種青菜和rou餡攪拌均勻,加入調(diào)味料,和面做了三十多個大rou包子,人家胡老伯幫自己壘灶這么辛苦,總不能一頓飯都不管吧? 他現(xiàn)在的條件是不能做菜,不過,做幾個包子還是可以的。 沒有灶臺,白春笙干脆厚著臉皮又找到周嬸嬸,借了他們家的灶臺,蒸熟了包子。單獨拿了一個小笸籮出來,盛了六個大包子留給周嬸嬸一家三口嘗嘗。他做的包子很大,一個都有碗口那么大,普通人一頓吃兩個就差不多飽了。 想了想,白春笙又用剩下的青菜切段,打了兩個雞蛋下去,做了一個簡單的青菜雞蛋湯,那邊,胡老頭的灶臺已經(jīng)搭得差不多了,過來找他說要先回家去了,等明天白春笙買了鐵鍋再來幫忙裝上。 “胡老伯,不嫌棄的話留下來吃頓飯再走吧?我蒸了些菜rou包子,剛搬來,條件簡陋,不要嫌棄?!?/br> “不了,家里還有個老婆子等著我回去吃飯呢。”胡老頭推辭道。 “這樣啊,那您等一下?!卑状后献尯项^稍等,他急忙跑回屋子,拿了一塊干凈的布,包了六個大包子送給胡老頭,“胡老伯,這是我自己做的包子,還熱乎著呢,您拿回去和伯母一起嘗嘗。” “多謝!”那胡老頭大概沒想到白春笙看起來什么都不會的樣子,竟然還會做包子,而且那包子味道聞起來還很不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也松動了一下,勉強擠出一絲感激的笑容,大概是太久沒笑了,看起來有些奇怪。 胡老頭走了,剩下的青菜雞蛋湯就有些多了,白春笙想了想,將鍋里的青菜雞蛋湯分裝到四只粗陶碗里,自己留了一碗,剩下的給周嬸嬸送了過去。 “這怎么好意思?你都給我們那么多包子了?!敝軏饗鹩行┎缓靡馑嫉亟舆^陶碗,雞蛋他們平時也舍不得吃的,只有家里有人生病,才會去買幾個雞蛋給補補身子,白春笙送菜rou包子過來的時候她就覺得很過意不去了,人家就借用了一下自家的鍋灶,送了那么多包子,現(xiàn)在連湯都送來了。 “周嬸嬸,您就當幫我個忙,把這些湯吃掉吧,本來是準備給胡老伯吃的,他急著回家,我這湯做多了,里面放了青菜,隔夜再熱一下青菜就爛了不好吃了。”白春笙笑瞇瞇地解釋道。 “那嬸嬸就不客氣啦,你那鍋灶還沒搭好,干脆明天早上也別自己折騰了,我明天多放兩把米,你早上過來吃兩碗米粥,再嘗嘗嬸嬸做的咸菜饅頭。”周嬸嬸越看越覺得白春笙這水妖真是個好妖,熱情又懂事,可比她那個悶葫蘆一樣的兒子看著討喜多了。 周嬸嬸的大兒子周茂青是他已故的親爹一手教導長大的,和他爹一樣是個老古板,小小年紀就整天板著臉,一點都沒有小少年該有的活潑淘氣。 “那我也不客氣啦,明天早上我過來蹭飯?!卑状后虾蚜藘删渚挖s緊回去吃飯了。 他這一整天都忙來忙去的,沒吃過一頓正經(jīng)飯,這會兒坐下來,腿肚子都有些打顫,拿起熱騰騰的大rou包子狠狠咬了一口,鮮美的豬rou餡,混合著青菜的清香彌漫在唇齒間,頓時幸福的流下來了。 就著溫度適宜的青菜雞蛋湯,白春笙一口氣吃掉了三個大rou包子,實在是吃不下了,只能依依不舍地將剩下的包子放到新買的碗柜里,聽到院門被打開的聲音,白春笙跑到門口一看,是商秋蘆回來了。 “秋蘆,我做了菜rou包子,還給你買了一包糖,趕緊的,趁熱吃。”白春笙熱情地用干凈的碟子裝了兩個菜rou包子,外加那包麥芽糖一起遞給商秋蘆。 商秋蘆大概很少遇到這般熱情的人,一時間有些懵了,直到鼻尖傳來菜rou包子的香味,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咕嚕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