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縣衙里這些人辭了幾個，罰了一批，又給了獎賞，總算是理出了個模樣來。

    童冉抱著小老虎往家里去，卻見一個有些眼熟的影子立在他門前，彎腰拱手，非常有禮地與球兒說著話。

    第38章 第三十八步

    童冉走向院門, 只聽那人道：“那可否讓我在這里等縣令爺下值？”

    “這個……”球兒猶豫之際，瞥見不遠(yuǎn)處童冉抱著小老虎回來, 忙指著道, “喏, 童大人回來了?！?/br>
    童冉看背影只覺得熟悉，直到那人回過頭來, 才知那竟是高卓。

    “高大人?！蓖筋h首。

    “童大人，下官有話, 可否借一步說？”不同于第一天的強(qiáng)硬，高卓一板一眼的揖道，很是恭敬有禮。

    “進(jìn)來吧?！蓖?jīng)]有猶豫，吩咐球兒準(zhǔn)備茶水, 便帶著高卓進(jìn)了正屋。

    童冉將小老虎放到屏風(fēng)后面的床上, 才出來與高卓說話。

    高卓的品階比童冉高，他又見到童冉之時便察覺了他正氣的增長，不過出于恭敬之意, 他并沒有仔細(xì)查探。

    “高大人坐?！蓖降?。

    高卓的心腹回衙門當(dāng)值時，童冉便察覺到了他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不過他原以為還要等上一些時日, 沒想到高卓這么快就主動來找他了。

    高卓坐下，但只占了三分之一的座位, 略頷著首，一臉嚴(yán)肅。

    “高大人不必緊張，我不過是個縣令, 又不是大老虎。”童冉笑。

    “大人說笑了，高卓并非緊張，只是先前所做之事實在糊涂，在想如何請求大人原諒。”高卓道，他語調(diào)板正，聲音有些大，仿佛撐滿了整間屋子。

    恰好球兒上茶，也聽到這話，他不敢在這樣的場合多嘴，迅速上了茶便走。

    “高大人剛才的話說得那樣大聲，我的小廝也聽見了，就不怕丟人么？”童冉語帶笑意。

    “當(dāng)然不怕，錯便是錯，我既然敢承認(rèn)，便不怕人聽了去?！备咦康?。

    童冉不禁多打量了高卓一番，高卓也不躲，兩手握拳放在膝上，背脊挺得筆直，任他打量。

    安靜了一會兒，童冉又道：“高大人為官多少年了？”

    “六個春秋?！备咦康?，“曾在江流一年，小鍋縣五年?！?/br>
    童冉又道：“高大人如今的正氣品階幾何？”

    高卓答道：“玄階中品九段?！?/br>
    同樣為官六年，茍安只有玄階下品三段，而高卓卻有玄階中品九段，兩人的路子不同便也一目了然了。

    這些天在更新擺攤條例的過程中，也讓童冉進(jìn)一步了解了縣衙內(nèi)外，茍安與高卓確實是很不對付，聽說曾經(jīng)當(dāng)權(quán)的鄧其偏信茍安，又對高卓有幾分忌憚，所以不怎么管縣尉的工作，整天在茍安的慫恿下與那些富商鬼混。

    高卓這直來直往的個性，也難怪鄧其不喜歡。

    童冉喝了一口茶道：“既然高大人直來直往，本縣也不饒彎子了。我欣賞你剛正直言的個性，也同意你所說的守法，但法不是一成不變，尤其在我手上?！?/br>
    高卓聽他的話鋒一轉(zhuǎn)，原有些舒緩的情緒又緊繃起來。

    童冉頓了頓，繼續(xù)道：“小鍋縣在我手上必定經(jīng)歷大變革，今天只是小小的擺攤事宜我們便能起這樣大的沖突，來日我再做大變，豈不是要鬧得整個縣衙不得清凈？我欣賞高大人的為人，但我治下的小鍋縣，怕是不適合高大人任職?！?/br>
    童冉話畢，屋內(nèi)一陣沉默。

    雖然沒有料到高卓今天會來，但這一番話童冉已經(jīng)斟酌了幾日，高卓是個好官，也很清廉，但太過食古不化，這往往會讓好事變壞。就好像人人都知道那個擺攤條例已經(jīng)不適合當(dāng)下，他卻還依舊執(zhí)行一樣，他看似在做對的事情，卻讓百姓苦不堪言。

    高卓也許是把好劍，但不稱手，不稱手的劍不留也罷。

    童冉說完自己要說的，悠閑地坐在一旁喝茶。

    高卓沉吟許久，直到外頭日暮的紅光照進(jìn)來，他才說道：“下官在官場六年，見過許多大小官員，占其位不謀其職者有之，一心搜刮百姓血rou者有之，蠅營狗茍玩弄權(quán)術(shù)者有之，但像大人這樣為民辦事的卻難得一見，下官確實固執(zhí)己見，但若是大人的吩咐，下官愿意追隨?！?/br>
    童冉看他一眼，高卓也坦然地直視于他。

    小老虎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跳到童冉下首的座位上坐下，似也在打量高卓。

    童冉放下茶盞道：“能得高大人這一番言語，是童某的榮幸，但……”

    高卓搶先道：“童大人，下官如此與您爭鋒，若不罰不能服眾，下官自請降格為普通衙役，為大人改革小鍋縣效犬馬之勞?！彼钸@樣大年紀(jì)鮮少低頭，既然要低他也必定做足誠意。

    多日前茍安來找過他，亂七八糟說了許多，高卓一聽便知他是要煽動自己與縣令沖突，他自然不會依茍安之言，卻也看出了茍安的不如意。

    茍安這樣的人不如意，便是小鍋縣之幸，也差不多在那個時候，他有了倒向童冉的心。

    童冉?jīng)]料到高冉有如此誠意，遂點(diǎn)頭道：“讓高大人做普通衙役實在屈才了，你依然做你的縣尉，我會罰你一年俸祿以示懲戒?！?/br>
    “謝童大人?！备咦勘?。

    前些日子袁三曾向童冉匯報，茍安去過高卓的宅子。

    茍安這人看著狡猾，實則心思不深，而高卓就像他剛才說的，是個食古不化的人。童冉一開始到縣衙時不熟悉情況，擔(dān)心兩人合伙騙他，但這些時日下來，他便也知道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