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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碧K近道。 宣室殿是皇帝起居辦公之所,有寢殿、書房、正殿和東西暖閣、小廳等房間。通常而言,楚鈞單獨召見臣子都在書房,偶爾也去暖閣,卻很少在正殿。 宣室殿的正殿比普通宮室更加寬敞,楚鈞到時,傅霖已經(jīng)站在殿下等候。殿上玄色金磚鋪地,他孑然獨立正中,仿佛要被這厚重的顏色所吞沒。 “參見陛下?!备盗氐溃Ь吹匾灰镜降?。 “舅舅免禮?!背x道,他語氣平靜,不顯怒意,但沒有如往常一般賜座。 已經(jīng)備好了座位,準備等楚鈞賜座便搬上的內(nèi)侍們一時亂了步調(diào),被蘇近匆忙打發(fā)了走。 傅霖低斂眉眼,看著自己腳前光滑的金磚地面。 楚鈞也沒有說話,不知所措的內(nèi)侍被打發(fā)走后,最后一點聲響也消失,大殿陷入壓抑的寂靜之中。 楚鈞不說話,傅霖也沒有主動說話的意思,蘇近侍立在旁,這里輪不到他說話,殿門口值守的小內(nèi)侍更是埋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在心里念起了佛。 許久之后,楚鈞才低沉開口:“舅舅知道朕請你來所謂何事?!?/br> “是?!备盗氐溃炊嘀靡辉~。 “說說?!背x又道,背部往后靠了一些,做出輕松的姿態(tài)。 傅霖拱手,恭敬道:“臣接到密報,童監(jiān)察使在轄區(qū)期間,擅自挪用了轄區(qū)中的公有物資,并以此謀取暴利?!?/br> “密報哪里來的?”楚鈞問。他的侍衛(wèi)隊長游陽一直在金河監(jiān),童冉來京后,他已經(jīng)命游陽留意金河監(jiān)大小官員,并未發(fā)現(xiàn)異常。 “來自犬子與其乳母之間的家信?!备盗氐馈?/br> 楚鈞眉頭一動:“傅禃?” “回陛下,正是?!备盗氐馈?/br> 傅禃跟乳母的家信?楚鈞玩味著傅霖這句話,片刻后復(fù)又開口:“說了什么?” “回稟陛下。去年,童大人設(shè)計出一種新型人力車,名為自行車,民間也稱其為腳踏車,其主要材料是鑄鐵、牛皮和鋼?!备盗氐?。 “這個朕知道?!背x道,有些不耐。 “陛下請稍安勿躁,容臣回稟?!备盗氐?,語速未變,“童監(jiān)察使設(shè)計的自行車車輪中,有一事物名曰輻條,必須以鋼制作。為了制作這輻條,童監(jiān)察使用監(jiān)庫里的銀兩,在金河監(jiān)建起了煉鋼坊,此為其一。 “從犬子的書信來看,童監(jiān)察使的第一輛樣車,乃用監(jiān)中資源所做,他將這輛樣車多方展示,并因此賣出八張自行車圖紙,共獲利八萬兩白銀,這些銀兩并未進入監(jiān)庫,一部分被童監(jiān)察使拿走,另一部分則用來改造監(jiān)察使府中的兩處院落,以備童監(jiān)察使的寵物老虎休憩之用,此為其二。 “從以上事情可看出,童監(jiān)察使有以權(quán)謀私、挪用公款等嫌疑,臣以為童監(jiān)察使為一監(jiān)之長,理應(yīng)為下屬之表率,如此行事當徹查,并依律處罰?!?/br> 傅霖一字一句說得四平八穩(wěn),這些話他已經(jīng)在心里演練過多遍。 決定動童冉開始,他就知道楚鈞不會置之不理,所以他耐心尋覓很久,最后終于在一封封傅禃和乳母閑聊日常的家信中,抓到了足夠有力的線索。 他說完,大殿里又一時陷入寂靜。 童冉設(shè)計制造自行車一事楚鈞自然是清楚的,但他未曾從這個角度想過。自行車是童冉發(fā)明的,設(shè)計圖的收益自然應(yīng)該歸他,可他也完全忽略了,童冉為此造出煉鋼坊和動用監(jiān)中資源制造樣車等事。 若是從這個角度講,傅霖所言也并非沒有依據(jù)。 只是,比起童冉所作出的貢獻,僅為這樣一點不謹慎而犯的小錯懲罰于他,未免不近人情。 傅家以嚴正為風,卻并非不懂得恩威并施的道理,對于有功之臣,因一點小錯就趕盡殺絕,不是他會做出來的事情。 那他的意圖為何? 僅僅是厭惡童冉的寒門出身?或者說,出于維護士族門閥的理由。 楚鈞揣摩著這位跟他有著極為親近的血緣的老臣。 “啟稟陛下,除此之外,臣還有一事稟奏?!备盗赜值溃练€(wěn)的聲音在宣室殿內(nèi)回響。 “準奏?!背x抬手。 傅霖沉了沉氣道:“臣有罪,臣請罪。” 楚鈞皺眉,這又是哪一出? 他沒有開口,等著傅霖自己交代。 停頓一下,傅霖接著道:“此前,臣曾與陛下探討,天下應(yīng)由士族掌管,還是不論士族寒門,只讓有能力者居之。 “此前,臣一直恪守傳統(tǒng),認為唯有五姓與楚共治天下,才可使大成長治久安。 “近日臣幡然醒悟,臣,錯了。工部任進,戶部閻亮,尚在軟禁中的童監(jiān)察使,還有近日主持修路的沈西,主持國債事宜的吳歡,他們均不是士族,但也一樣出色,是為國之棟梁。 “此次京察,臣準備撤換所有正氣增長大幅低于平均值的官員,提拔增長快的,并且任命尚未授予官職的玄階者補充空缺,無論士族與寒門,惟才能、品德而論。老臣此前頑固不化,差點釀成大錯,請陛下降罪。” 傅霖這番話令楚鈞猝不及防,他原本應(yīng)該高興,可這個時機……楚鈞抿唇,這不是一個能懲戒傅霖的時機。如果他這個時候動了傅霖,不僅京察要亂,而且會傳出諸多不利于童冉的流言,令天下以為,皇上為了保童冉而懲戒了一名股肱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