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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要的,也僅只是我的一句話而已。 耳邊響起龍袍的簌簌聲,皇上坐起身來打了個哈欠,一邊逗著架上正不迭啄著沙糕的蠢鳥,一邊懶洋洋道:“只要鳴鳴愿意做朕的太子,朕非但可以饒蕭濃情不死,還可同樣放過裴子淮,并且為那遠在胡疆放羊數(shù)星星的崇家平反。不知鳴鳴意下如何?” ……果然。 聽皇上這么說,我暫且松了口氣。 從他這悠閑的神色來看,至少蕭濃情現(xiàn)下性命應(yīng)是無虞;畢竟既然他料定我會回京求情,就不可能放任蕭濃情在半年期滿的時候橫死,這也是我先前并未多么心急如焚的緣由。 也只待我一聲應(yīng)允,便可讓這一場荒唐的鬧劇圓滿落幕。 于是我咬咬牙,心里琢磨了一番措辭后,便抬起頭來正視著皇上道: “晟鳴固然不才,此前吃喝玩樂二十載,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入主東宮,唯恐自身并無治理天下之能;然皇上這般寄予厚望,日后有太傅太保近身輔佐,便也絕不會辜負我朝歷代賢君之名?!?/br> …… 我本以為皇上從我口中聽到這番摯言,理應(yīng)會龍心大悅才是。 哪知他卻微微蹙了眉,也不知在沉吟些什么,投向我的目光居然有幾分復(fù)雜的情緒。我不解其意,亦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說錯了話,便只是默默任他打量著,直到他從龍椅上起身,背著手慢慢地走下玉階,這才道: “鳴鳴當真想做皇帝么?” “……” 我嘴角一歪,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來回應(yīng)。 我想不想做皇帝,皇上明明是最為清楚的那一個;既然已經(jīng)機關(guān)算盡將我誘回京城,事到如今又何必佯裝。 我低頭不語,實在是不想作答,又懶得扯謊。 皇上看著強忍著不忿之色的我,似乎也知道自己這話問得有多可笑,背著手悠閑地在這殿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后,忽然回過頭道:“若是鳴鳴實在為難,朕倒有個提議?!?/br> 便道:“這樣吧,你喚朕一聲父皇如何?” “……”我一愣,便見皇上又踱回了龍椅前坐下,伸出手來漫不經(jīng)心地逗著架上吃得滿嘴流油的蠢鳥,漫不經(jīng)心似的繼續(xù)道: “只要鳴鳴跟朕保證,日后對朕以父皇相稱,便是在外云游也至少一年回京來看朕兩次,朕便可放過蕭濃情;江山社稷,亦無需你來cao心?!?/br> …… …… 聽到這句匪夷所思的話之后,我愕然良久,抬起頭來看著皇上,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皇上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便是到了這個時候還想繼續(xù)出言逗弄我嗎? 怔愣間,龍椅上的那人已是將我的神色盡收眼底,了然地揚了揚眉,低下頭來神色落寞地嘆了口氣,便平靜道: “朕打從少年時登基為帝起,便知曉自己已不能再像尋常百姓那般一享人倫之樂了。多年來沒有至交親友倒罷,朕本以為自己能做個平凡慈愛的爹親,哪怕這世上僅只一人不必用侍君之道來待朕,便也足夠了?!?/br> 說著頓了一下,自嘲般繼續(xù)道:“朕將鳴鳴視若親子,可鳴鳴多年來卻同朝中那些個謀臣武將一樣,始終在懷疑朕其實居心叵測;從宮外收養(yǎng)了阿楓回來,倒頭來卻是自詡英明的朕險些跌了跟頭,十余年間竟也從未懷疑過他?!?/br> 皇上說著便沉默下來,那只仍在架上小憩的蠢鳥歪著腦袋看他,用喙輕輕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看向我,我便不由得低下了頭。 少時的我確乎曾想著皇上對我的好應(yīng)當是另有目的,不知道自己或許是下一代名正言順的皇儲倒罷,可皇上現(xiàn)在卻說,不論我身世如何,他是真正將我當作親子來看待的。 …… 許久卻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抬起頭來,遲疑了片刻后,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聲來: “皇上,徐靜楓……裴子淮他的生母,是當年被皇上賜死的那一位賢嬪孟惜潭嗎?” 我知曉這么唐突地問皇上這等宮廷舊事,實在是有些大逆不道的;可見皇上此時全然沒有和我提及蕭濃情的打算,又想到那至今還心有不甘的徐靜楓,便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錯?!被噬掀澄乙谎郏Z氣中聽不出什么情緒,“說來孟惜潭還極有可能是鳴鳴的生母。若朕當真是害死你娘親的元兇,你恨朕么?” 我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后,又搖搖頭。 見我神色平靜,確乎看不出半分憤懣的表情,皇上眼底隱約露出幾許欣慰之色,然后才抄起袖來朝殿外熠熠生輝的金頂看去,平聲道:“當年賢嬪孟惜潭毒害大皇子,以求陷害彼時正得朕寵的白美人,細查之下鐵證如山;朕也曾同阿楓講過此事,可惜他始終不愿信朕,仍是將這筆賬記到了朕的頭上?!?/br> 說罷嘆了口氣,又道:“朕知曉他現(xiàn)在正窩在渝州一隅小村,平日里做些買賣,鮮少外出;也知曉當年是崇睿劫的獄。可朕卻遲遲不曾遣人去尋他,也不曾過問崇睿與他私通之罪,鳴鳴可知道為什么?” 我艱難地咽了下口水,沒有應(yīng)聲。 皇上淡淡道: “饒是朕與他多年來情同父子,可朕險些便因他江山不保,還不至于有什么婦人之仁。朕不殺他,只是因為殺了他便會教那崇家小子傷心;而崇家小子傷了心,鳴鳴心里便也會不好過。朕這幾年來不動蕭濃情,也同樣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