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難免有些許兔死狐悲之感。

    這么看來，他今天能夠活下來還真是命大。今天被下令拖出去的是這些宮人，明天就有可能是他。

    “我大秦千秋萬世，我姬越留名青史。一個無名小卒，焉敢亂嚼舌根？”姬越輕嗤，“可笑至極?！?/br>
    衛(wèi)斂只當(dāng)聽不懂，將人抱得緊緊的，身子還在微微顫抖。

    姬越扶正他，打量青年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溫柔道：“沒被嚇到罷？”

    白衣青年抬起那雙含著驚惶的眼睛，半晌，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在，我便不怕了。”

    衛(wèi)斂剛說完，就暈在了姬越懷里。

    第6章 更衣

    再醒已是晨光熹微。

    衛(wèi)斂昨晚是裝暈。秦王洞察力敏銳，他恐再演下去露出破綻，索性暈倒了事，被秦王一路抱了回去。

    兩人同榻而眠，蓋的是兩床被褥。衛(wèi)斂開始還暗自警惕，然他發(fā)熱并非作偽，身心俱疲，漸漸便真睡了過去。

    然后一醒來就對上秦王的臉。

    ……說實話，大清早的，還挺嚇人。

    秦王生的委實俊美，五官無可挑剔。睫毛極長，根根分明。鼻梁高挺，唇淡而薄，形狀恰到好處。

    衛(wèi)斂注視片刻，姬越便睜眼，露出最好看的一雙眼睛。

    他嗓音猶含清晨初醒的喑啞，微微上挑的鳳眸滿是清明：“孤長得可合你意？”

    衛(wèi)斂一驚。

    待反應(yīng)過來，立刻掀開被褥，在床榻另一側(cè)跪下俯首，聲音帶上一絲緊張：“秦王?！?/br>
    姬越懶懶撐起身，墨發(fā)隨意傾瀉，模樣很是勾人。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面前跪拜的青年：“看來這回是真醒了。”

    衛(wèi)斂低聲：“衛(wèi)斂昨夜……可有冒犯？”

    怎么沒有。他昨天拽著他袖子不放，抱著他喊娘，還把眼淚全抹在他身上。

    八百年都沒有人敢這么對他。

    姬越卻不答，反而戲謔道：“冒犯倒不曾，你將孤伺候得很好?！?/br>
    青年清醒時的模樣實在太正經(jīng)，與昨晚的迷糊可愛截然不同。姬越不由生出些惡趣味，想看看將他逗弄得臉紅的模樣。

    衛(wèi)斂臉上果然露出茫然之色。

    ……伺候？

    姬越勾唇：“你昨夜病重了些，應(yīng)是不記得。就在這龍榻上，孤幸了你。”

    衛(wèi)斂：“……”

    嘖，要不是他清楚地記得昨夜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差點還真信了。

    秦王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一流。

    秦王會演，衛(wèi)斂也不逞多讓。

    衛(wèi)斂很快露出震驚之色，面頰又微微泛紅，浮起些許無措。

    “害羞了？”姬越突然欺身過來，發(fā)絲落在衛(wèi)斂的臉上，微微的癢。

    衛(wèi)斂倏然抬眸，眼中慌亂，欲言道：“您……”

    卻被秦王一把攥住下頷。

    姬越狹長的鳳眸微瞇，細(xì)細(xì)端詳衛(wèi)斂的面容，贊嘆道：“好一個美人?！?/br>
    “似你這般美人，天生就該納入后宮，在男人身下承寵。楚王真是將明珠當(dāng)魚目，讓你在楚王宮中蒙塵這么多年。孤若是他，早該嘗了你。”充滿羞辱意味的話從姬越口中輕佻地說出，字字都是輕賤。

    衛(wèi)斂覺得姬越說得有點道理，自己確實是個美人。這點他深以為然。

    至于后頭那些話，他半點也不放在心上。

    楚王yin亂在七國都不是秘密。楚王好色，曾經(jīng)君奪臣妻，強搶入宮后又棄如敝履。先王曾有一位如夫人，原本是該是太妃，楚王卻大逆不道封其為夫人，占了父王的妃子。

    兄弟互贈姬妾之事更是常有。時下男風(fēng)盛行，有些王公大臣好把玩孌童，玩膩后轉(zhuǎn)贈他人。楚王曾從大臣手中得到一個男寵，寵幸后方知此人竟是后宮一個姬妾的弟弟。姐弟共侍一夫，堪稱王室一樁艷聞軼事。

    種種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更為離奇的也有。衛(wèi)斂冷眼在楚王宮中旁觀這么多年，什么事都盡收眼底，只是不置一語。

    他幾乎從未見過那位所謂的父王，也一直注意著將自己的容色隱藏。否則以楚王禽獸不如的性子，會對自己的親兒子下手也未可知。

    說來可笑，只在即將出使秦國時，楚王才真正見了他一面。在看到衛(wèi)斂生得如此絕色之姿后，臉上分明劃過后悔與yin邪之色。

    令衛(wèi)斂眼含譏誚。

    君王昏聵至此，楚敗于秦，理所應(yīng)當(dāng)。

    _

    秦王欲用言辭辱他，殊不知衛(wèi)斂臉皮早已厚如城墻，聽了內(nèi)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然他還是作出面皮薄的模樣，隱忍又羞惱：“秦王——”

    “你已入秦，便不再是楚國的公子斂，而是我秦王宮里的衛(wèi)侍君?！奔г侥﹃哪橆a，“記住自己的身份。你該稱孤什么？”

    衛(wèi)斂澀聲：“……陛下?！?/br>
    姬越放開手：“很好?！?/br>
    衛(wèi)斂又垂首：“衛(wèi)斂……”

    “你該自稱的可不是這個?！?/br>
    衛(wèi)斂一怔。

    自稱？自稱什么？

    按照秦宮規(guī)矩，王后與四妃三夫人自稱為妾，姬自稱為婢。

    侍君等同姬妾。

    可他是男子。

    難道要自稱為奴嗎？

    一名流著王族血脈的公子，淪落到為奴的境地？

    衛(wèi)斂鴉青色的長睫低垂，瞧著有些脆弱。

    他壓下眼底一抹暗藏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