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他十九，距弱冠還差一年。

    再忍一年。他要么騙到解藥擺脫秦王掣肘，假死離開秦國，天下任他逍遙。要么索性一刀宰了這狗皇帝，自己做天下的主人。

    當下苦惱的，卻還是身上的毒。

    被人牽制的滋味并不好。衛(wèi)斂在服下藥丸時便留了心眼，摳下一點粉末藏于指縫中，想自己研制出解藥。然而到底是王室控制暗衛(wèi)的手段，不是那么好解的。衛(wèi)斂并無眉目。

    他眼下還得沉住氣。

    這亡命之相，總不能是折在這毒藥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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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針試完，并未顯出異狀。衛(wèi)斂掃一眼便知，這桌飯菜并無問題。

    試吃太監(jiān)準備執(zhí)筷時，衛(wèi)斂突然出聲道：“陛下，臣來試吃罷。”

    他語氣說得溫和，卻驚了一殿的人。

    ……居然還有上趕著送死的？

    誰不知道秦王招人恨，他們陛下排在七國暗殺名單之首，很受刺客青睞。

    試吃太監(jiān)就是個高危職業(yè)，隔三差五就要換人，因為前任已經死了。

    宮人們看衛(wèi)斂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傻子，還在想這么好看的一個公子，怎么年紀輕輕腦袋就不太靈光。

    唯有試吃太監(jiān)看他像個救星。

    ……或者說像個替死鬼。

    姬越“哦”了一聲：“你可知，這試吃實為試毒？”

    衛(wèi)斂道：“臣知?！?/br>
    “你不怕死？”

    “為陛下赴死，是臣之幸?！边@話秦王信不信不知道，反正衛(wèi)斂自己是不信的。

    姬越微笑，心道孤信你個鬼。

    你就是想吃東西。

    當孤看不出你盯著那道瑪瑙糖醋魚很久了么？

    “孤怎么舍得讓衛(wèi)郎冒險。”姬越道，“衛(wèi)郎一道坐下罷，陪孤一起用膳?！?/br>
    衛(wèi)斂嘴上說著“臣不敢”，坐下的速度倒是很快。

    也不說什么試毒了。他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吃飯。

    不然等伺候完秦王用膳，他自己再用那點殘羹冷炙，他把自己整到養(yǎng)心殿的意義是什么？

    姬越見他坐得干脆，眸中劃過一絲興味，很快了無蹤跡。

    只是不著痕跡地勾了唇。

    試毒的工序還是沒省。小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試吃完，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命還在，才大松一口氣。

    誰不惜命呢？上至君王，下至奴婢，都想要好好活著。

    衛(wèi)斂也是一樣。

    楚國王族用膳有“食不過三箸”的規(guī)矩，無論什么菜式都不得動用超過三筷，不得展露喜好，為防被有心人利用。

    但秦國沒這樣的規(guī)矩。

    他們沒忘記需要演戲，通過這些宮人之口傳到大臣耳中。

    他們同坐一桌，秦王對他言辭寵溺，不時給他夾一塊瑪瑙糖醋魚：“衛(wèi)郎太過瘦削，多吃點魚補補身體?！?/br>
    衛(wèi)斂也把一個水晶蝦仁餃放到秦王碗里，柔聲道：“陛下也多用些?！?/br>
    這一切都被養(yǎng)心殿中伺候的宮人看在眼里，傳到外頭，便是公子斂如何得圣寵了。

    他離妖妃就差一個直接坐秦王膝上嘴對嘴喂飯的距離。

    不過衛(wèi)斂自問還做不到那程度。他和秦王那都是表面功夫，看起來互相喂飯恩恩愛愛，實際上用的都是公筷。

    他們都嫌棄對方的口水。

    衛(wèi)斂也不敢胡亂夾菜送到秦王碗里，免得觸了霉頭。

    珠翠誠不欺他，秦王的口味挑剔到令人發(fā)指的地步。何止是不食蔥姜蒜，酸咸苦辣，葷腥油膩，清湯寡水，他一樣都碰不得。但凡味道濃淡一分，那是打死都咽不下去。

    得虧他是秦王。若是個尋常百姓，遲早餓死。

    秦王口味奇特。除了水晶蝦仁餃，竟然還愛吃甜糕。尤其是那種軟乎乎的、甜膩膩的、做成小白兔模樣的糕點。

    誰能想到赫赫有名陰晴不定的暴君，是個吃甜糕就能開心起來的青年。

    姬越吃的一本滿足，衛(wèi)斂看的面無表情。

    古往今來，但凡被冠以暴君之名的，哪個不是驕奢yin逸，酒池rou林，甚至有生吞人rou的荒謬傳言？

    這位呢，更荒謬。

    不僅愛吃甜糕，還非要吃長得可愛的。

    真丟暴君界的臉。

    第11章 沐浴

    待用膳完畢，宮女撤下一桌殘羹冷炙。衛(wèi)斂用白色錦帕擦拭唇瓣，動作斯文優(yōu)雅。

    冬季日短夜長，外頭天光已暗，月色朦朧。

    寒意襲人。

    衛(wèi)斂從養(yǎng)心殿出來時差點被夜里的溫度給逼退回去，姬越及時牽住他冰涼的手，將掌心熱意傳遞過來。

    當著隨侍宮人的面，姬越對他噓寒問暖：“冷就抓住孤的手?！?/br>
    衛(wèi)斂抿唇一笑，低頭似是羞赧。

    兩人氣氛融洽。

    入夜后姬越會在御書房批閱奏折。若朝中無大事，批上小半個時辰即可；政務繁忙時，挑燈夜讀至天明也是有的。

    往日有內侍在一旁研墨，而今自是由衛(wèi)斂這個新上任的“男寵”紅袖添香了。

    御書房與養(yǎng)心殿離得不遠，繞過幾段九曲回廊，推開門，里頭便是一陣暖風。

    姬越留了衛(wèi)斂在身邊，還有四名伺候的宮人。

    姬越早些年太過勵精圖治，如今六國皆以秦為尊，四海之內太平盛世，又無天災，以至于朝臣們都閑得慌。

    就比如此刻姬越書案上堆的，不是各地民生概況，也不是國家軍事布防，而是一摞美人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