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越一呆，沒想到衛(wèi)斂會猝不及防地突然直白。

    姬越內(nèi)心的小人開始跳舞。

    他矜持道：“愛我是你這輩子所做的最正確的決定，我保證你永不后悔。”

    衛(wèi)斂很聽話：“你說得對。”

    姬越內(nèi)心的小人開始瘋狂跳舞。

    他想衛(wèi)斂今天應(yīng)該是被他感動到了，竟然突然這么對他言聽計從。要知道以衛(wèi)斂的毒舌程度，若真要爭論起什么，他基本是占不到上風的。

    得寸進尺這種事，姬越很擅長去做。

    他嘴角微翹：“再說一遍?！?/br>
    衛(wèi)斂低笑：“愛你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永不后悔。”

    姬越內(nèi)心的小人開始群魔亂舞。

    他舞飄了，想趕緊趁衛(wèi)斂好說話的時候簽訂各種奇奇怪怪的條約，頓時口沒遮攔了起來：“那以后可以在野外試一次嗎？”

    “……”

    衛(wèi)斂默不作聲地從他懷里爬出來，坐在床上，把自己包在被子里。

    “我要沐浴。”衛(wèi)公子高貴冷艷地下達命令。

    姬越：“……”

    好吧，芝芝體驗時間到。

    姬越叫來熱水，試了下水溫，把某只懶到不想動彈的小狐貍抱進浴桶，親自替他擦洗。

    青年懶洋洋趴在浴桶邊緣，錦緞般的墨發(fā)漂浮在水面上，露出白皙的后背。

    衛(wèi)斂的身段極好，脊柱是一條完美的弧線，腰窩深陷，最令人驚艷的是那對漂亮的蝴蝶骨，從平整的背部微微凸出，仿佛隨時要展翅欲飛。

    姬越卻不喜歡這里，他每看到這骨頭就覺得衛(wèi)斂太瘦了，要多吃點，把人養(yǎng)出幸福肥才好。

    “發(fā)什么呆呢？”衛(wèi)斂見人久久不動，忍不住出聲催他，“水都要冷了?！?/br>
    渾然不覺得把天底下最尊貴的秦王陛下當成宮人使喚有何不妥。

    姬越擰了擰巾子，輕擦過那對蝴蝶骨，說：“你怎么就吃不胖呢？”

    “怎么，想讓我變丑？”

    “想讓你身體康健些?！奔г降?，“我看你吃的也不多?！?/br>
    衛(wèi)斂隨口道：“總比小時候沒得吃強?！?/br>
    姬越突然頓了一下。

    他極快地將兩人收拾完畢，將衛(wèi)斂塞回被子里，自個兒也鉆了進來。

    兩人并肩坐在床頭，就著室內(nèi)一盞昏黃的燭火，聽窗外的雨聲。

    姬越說：“阿斂，我想聽聽你小時候的故事?！?/br>
    “……這有什么好聽的？”

    “錯過了你十九年，想多聽一些?！?/br>
    衛(wèi)斂笑了笑：“也沒什么好說的。其他公子過得怎樣，我便也過得怎樣。好歹也是妃子的兒子，沒人會給我眼色看。顏妃雖偏心了些，衣食總不會短缺了我?！?/br>
    姬越問：“那在被顏妃收養(yǎng)前呢？”

    那個生母卑微又早逝的、獨自在王宮中長大的孩子，甚至還沒有遇到他的師傅。那個孩子無助又弱小，他是怎么過下來的？

    人并不是生來就強大，一個強大的人，往往經(jīng)歷了許多促使他變強的事。而那些事總是不怎么美好，甚至可以說是殘忍。

    衛(wèi)斂想了想：“倒也……不算什么大事?！?/br>
    “我的母親是個宮女，被楚王寵幸后懷了我，連個名分都沒有。她一生下我就死了，沒有人給我取名字，沒有人承認我的身份。一個曾照拂過我母親的老嬤嬤收養(yǎng)我長大，為我取名為斂，便是教我深宮險惡，務(wù)必收斂。我一直以為我是個下仆的兒子，到了年紀就得去勢去當小太監(jiān)?！?/br>
    “嬤嬤身體不好，我從四歲開始給宮里一些太監(jiān)幫忙做差事以換些銀錢，但總會聽人取笑，說我是公子身下賤命。我回去問嬤嬤，嬤嬤什么都沒有告訴我，只說那些人是在胡說八道，叫我不要放在心上?！?/br>
    “后來嬤嬤沖撞了一個妃子——其實就是那女人在別的妃子那受了氣，看誰都不順眼想要撒氣罷了。嬤嬤那天恰好走了那條道，入了她的眼，便被打個半死扔了回來。她本就身子不好，上了年紀，熬了幾日便去了。”

    “她臨終前終于告知我的身份。說我并非下仆之子，而是公子之尊。她原先不告訴我，是怕我得知后憤世嫉俗，反倒傷及自身。她說我命不好，只能認了?！?/br>
    “可我生來就不是個認命的人?！?/br>
    “最艱難的時候……我快要餓死了。一群太監(jiān)逼我下跪，從他們胯下鉆過去，就能給我一口飯吃?！毙l(wèi)斂淡笑道，“你猜，我那時是怎么做的？”

    姬越心被揪了似的疼。

    以衛(wèi)斂之高傲張狂，大概是“餓死不吃嗟來之食”，何況“胯下受辱”?？伞扇绻@么選了，怎么會活到現(xiàn)在呢？

    衛(wèi)斂輕描淡寫道：“我做了啊?！?/br>
    姬越幾乎想說“別說了”，卻還是生生止住，自虐般逼自己聽下去。

    他得知道衛(wèi)斂的過往。

    如果連他都不愿去聽，那誰來心疼那個無助的小衛(wèi)斂？

    “我其實一直是個很沒骨氣的人?！毙l(wèi)斂輕嘆，“尊嚴重要，可尊嚴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我想活下去，想為嬤嬤報仇，我不甘心就這么悲哀地死了，世上一個人都不記得我。這不是更沒尊嚴嗎？”

    “我啊，生來就覺得我合該青史留名，死后舉世同悲，我要那般轟轟烈烈的，榮光萬丈，世人敬仰，我不要這么悄無聲息地死去。”衛(wèi)斂笑了聲，“我那時的的確確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