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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長睡不醒在線閱讀 - 第102頁

第102頁

    “但你還是……還是來了?”

    “如你所見。”

    ——被害者來尋行兇者。

    該隱深深吸入一口氣。

    有一件事他早該做了。

    雖然在心里演習(xí)了無數(shù)次,但真正面對亞伯的時(shí)候,該隱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動作,垂下眼睛避開對方的視線,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了口:“對不起,亞伯,我一直想道歉……”

    “嗯?”

    對方的語氣依舊平緩,聽不出異樣的情緒。該隱偷眼望向?qū)Ψ?,只看見了一張平靜的面容:“我一時(shí)害怕,怕你離開我,我太激動、太難受了,我……”

    回憶是一種折磨。

    他的敘述卡住,艱難地吞咽了一口,聲音明顯哆嗦起來:“我殺了你,亞伯,我、我對不起你……”

    亞伯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微微點(diǎn)著頭。

    這和他設(shè)想的千千萬萬種反應(yīng)都不一樣。

    他怎么能這么平靜?

    “……亞伯?”

    “怎么?”

    “我……我不該妄圖壓制你,不該謀殺你……”該隱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

    但亞伯還是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我知道。”

    這就是他的回答?

    我知道?

    該隱滿懷希望地等待對方回應(yīng)自己的懺悔。

    大概是他的目光過于熾熱,亞伯蹙眉思索了一會:“都過去了,我不怪你。”

    他頓了一會,似乎為了再修飾幾句,又補(bǔ)充道:“其實(shí)我也沒有資格說這話,我不記得了。所以,權(quán)當(dāng)我替你的‘弟弟’收下這份悔過吧。”

    該隱愣愣地看著對方清澈的眼神。

    “你的”弟弟?

    他這是替什么人說話?

    他不怪我,因?yàn)樗挥浀昧恕?/br>
    這是什么意思?

    他不記得了?

    “你是不是不愿意談?”該隱顫著聲音追問,“我不該這么心急。我們還有很長時(shí)間,你可以再想一想,我也……”

    他的聲音消失在亞伯平靜的表情之下。

    他不愿猜,可最后的希望也被對方的話打破了——

    “我不記得,該隱。我飲過忘池之水,對過去沒有一點(diǎn)記憶?!?/br>
    該隱愣住了。

    忘池之水。

    他雖然無數(shù)次死去,卻沒有資格前往死者之地,僅從鄉(xiāng)野傳說中聽過滌盡前塵、了無牽掛的“忘池之水”。

    “那、那你來找我……”

    “彼列告知了你的住所,彌賽亞也提到了你現(xiàn)在承受的懲罰。而我能去除你身上的懲罰……”亞伯的聲音消失在該隱逐漸變化的表情里。

    有點(diǎn)嚇人。

    亞伯咳了一聲,試圖把話說完:“既然我——既然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你也不必為此繼續(xù)承受痛苦。我們完全可——唔!”

    他的話沒能說完。

    這是亞伯記憶里的第一個(gè)吻——過于粗暴、過于直接,并不是什么好的開端。

    他后退,但后面就是柔軟的沙發(fā)背;他偏頭,但被該隱死死摁住了肩膀,只能仰頭承受蠻力與脅迫。

    壓抑的喘息聲從受壓變形的口腔里艱難溢出:“該隱——”

    “這就是我等了這么多年的結(jié)果?”該隱向后退了一點(diǎn),聲音拔高,嘴唇顫抖,表情不知是哭是笑,“你發(fā)善心,同情我,所以來拯救我?”

    “怎么了?”亞伯并不明白他為什么憤怒,“不用受制于心臟收縮的痛苦,也不用將血液作為唯一的食物,你難道不期待嗎?”

    “但是你不記得了!”

    “所以?”

    “這是為你承受的懲罰!這是你存在的證據(jù)!這是我們僅有的聯(lián)系!”該隱的聲音幾乎成了咆哮。

    亞伯被他喊得耳朵嗡嗡響,語氣也強(qiáng)硬起來:“你先放開我!”

    “你以什么身份說這話?!”

    “你又以什么身份強(qiáng)迫我?!”天使厲聲斥道,“難道這就是你期待已久的贖罪?強(qiáng)迫你的受害者,把他按倒,對他吼叫,責(zé)怪他自我解脫,獨(dú)留你一人?”

    該隱還因情緒過于激動喘著粗氣,但只是眼神死死鎖住亞伯的臉頰,沒有繼續(xù)說話的意思了。

    又是一陣讓人心慌的沉默。

    “對不起,”該隱終于開口,“對不起?!?/br>
    他向后退了幾步,眼睛又紅了。

    赤紅的瞳孔綴著血絲,模樣怪異,極富侵略性。

    但亞伯能察覺其中的難過與自責(zé)。

    該隱轉(zhuǎn)過臉去,還在小聲地道歉,可越說,喘息聲越大,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終于顯出了哽咽。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對你……我也不想這樣,”他語無倫次起來,“我沒想過……我以為你……我……”

    亞伯聽他竭力壓低的哽咽,心里也不好受,只能安撫道:“你認(rèn)可我,我原諒你,足夠公平。你也不必再受這……該隱!”

    他的聲音化為一陣驚呼。

    “該隱!”

    心臟崩裂般的痛苦。

    他跪倒在地,艱難地吞咽,在空氣中尋找空氣。

    他胡亂地抓握,手背打到茶幾,泛起青紫。

    他重重地捶打地板,可掌骨的鈍痛蓋不掉喉中的哽塞。

    他的眼角也許有淚,視線一片模糊,整個(gè)世界都在旋轉(zhuǎn)。

    我受這苦是為了什么?

    這是和亞伯唯一的聯(lián)系。

    死亡真的能切斷與人世的一切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