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黎之清跟男人對視半晌，慢慢緩過神來，第一反應(yīng)是兩人現(xiàn)在一坐一跪的動作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兒，眨個眼再琢磨一下，他被對方半跪著捧臉就更不對勁兒了。

    男人長相冷峻，視線灼熱，黎之清他被盯得漸漸發(fā)臊，忙揚起下巴往后仰頭，同時抬手把男人的雙手擋開，撇開眼清了清嗓子：“……謝謝。”

    對方剛剛幫他是真，他謝得也很有誠意。

    男人順著黎之清的力氣把手放下，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一圈，看出他臉色不好，眉毛皺了起來：“你不舒服?！闭f著又伸出兩根手指，對準黎之清的額頭作勢點來。

    黎之清臉上還殘留著男人手上的微涼體溫，盡管心里沒什么旖旎想法，可被對方那么親昵地碰觸過后還是覺著不好意思，男人再一動作，他下意識地偏頭避開，脫口而出：“我沒事！”

    男人應(yīng)聲頓住指尖，神情不改地緩緩收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模樣安安靜靜的。

    “對不起?！崩柚逭f完也覺得自己反應(yīng)大了，垂下睫毛對他道歉，“我受了點驚嚇，還沒緩過來，不是針對你。”

    男人抿了抿嘴角，眼底漾出很不明顯的笑意：“嗯?！?/br>
    他“嗯”完突然想到什么，笑意收斂，低聲開口說：“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來得出乎意料還莫名其妙，黎之清一下怔住，沒來由地為什么要突然道歉？

    “對不起?！蹦腥艘詾樗麤]聽清，又重復(fù)一遍。

    黎之清一頭霧水，伸手指了指自己，順帶疑惑地略一歪頭，這話是對著他說的？

    男人點頭。

    “是你幫我了，”眼見著他又要張嘴再來一遍，黎之清連忙搶先道，“怎么還跟我道起歉了？”

    男人低下頭沉默片刻，回答時沒敢看他：“我跟你出來?！?/br>
    黎之清又愣：“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我沒有，”男人抬起眼睛，像是辯解，“你這里出事，我才過來。”

    明明對方臉上毫無表情，可黎之清隱約看出幾絲急切來，他總覺得自己這時候或許應(yīng)該拍拍他的頭安撫他，指尖蜷了又蜷才忍著沒把手真抬起來：“嗯，謝謝你過來。”

    他想了想，還是沒搞懂這和道歉有什么關(guān)系，以為是男人不了解人類在這種情況的正常交際對話，向他解釋：“剛剛我向你道歉，是因為我對你有些失禮。你幫了我，完全沒有說對不起的必要?！?/br>
    他看男人小學(xué)生一樣直勾勾地看他，接著又多給他說明幾句。

    男人對言語表達還很不習(xí)慣，目前沒法像黎之清這樣思路清晰地連續(xù)開口，嘴角動了動，硬是沒跟上對方的說話速度，只能認認真真地專心聽著，等黎之清尾音落下，他消化完話里的信息，皺著眉毛搖搖頭，隔了幾秒才出聲道：“有必要?！?/br>
    黎之清嘴里有點發(fā)干，他說了這么多對方是沒聽懂？

    “你讓我待在門里?！比绻皇茄凵耖W動，男人此時簡直就像一尊巧奪天工的雕像。

    他的理解是，既然黎之清早上把他關(guān)在門里，那么就是希望他不要擅自出來，所以整整一天下來，男人也的確按捺住想出來找人的沖動，安安分分地站在書店里沒有亂走。

    不過到了傍晚情況有變，他站在門后忍到?jīng)]法再忍才循到這里，經(jīng)黎之清那句“對不起”一提醒，才想起自己似乎犯了錯事。

    黎之清頓時語噎，把那雙黑難見底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無奈完了又覺得好笑：“我只是把店門關(guān)上，又沒上鎖，你還能沒辦法從里面出來不成？”

    “不是。”有長進，這次可以不用點頭搖頭作答了。

    “那不就得了?！崩柚鍖λ倪M步稍感欣慰，“我可沒說過你必須要待在店里，你當(dāng)時那架勢就像要一直粘著我似的，我只是不想讓你到了外面還老是跟著我?！?/br>
    男人怔了一下，明白過來：“好?！?/br>
    黎之清松了口氣，先前貼在體表的陰冷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身體也不再僵硬，他撐著膝蓋想要站起來，結(jié)果小腿連著腳腕一起發(fā)軟，腦袋還有種快要發(fā)燒的悶沉感，屁股剛離開階面就又貼了回去。

    男人猶豫著伸出手，想點到他額上，又怕黎之清再次躲開：“別動?！?/br>
    陰陽有隔，強弱異勢，黎之清的這種情況，被沖完生氣自然就是受到影響的一方。

    他這次沒躲，男人的指尖稍觸即離，留下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沿著四肢百骸鉆進脈絡(luò)的時候不比昨晚溫和，帶著針扎似的刺疼，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痛感褪去后的身體乏力的狀況明顯改善不少。

    黎之清被疼得抽了一下嘴角：“謝謝。”

    男人跟著他一同站起來：“我?guī)慊厝?。?/br>
    “我朋友還在外面等著，我要先去找他?！爆F(xiàn)在暮色不剩多少，黎之清看了眼剩下的一段街道，不僅后怕還有點后悔，但是又拉不下臉讓男人留下陪他。

    然而對方也沒打算把他一個人丟在這里，男人聽他說完就向左轉(zhuǎn)身，在兩級臺階下背對黎之清，兩手后伸回頭看過來，明顯是想背他的動作。

    黎之清沒法想象自己一米八的個子被一個大男人背在身上是什么畫面，忙往后退了一步：“別別別我沒事了，可以自己走路。”

    男人這回沒妥協(xié)，只直勾勾地盯住他，腳下動也不動。

    黎之清跟他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晌，無奈道：“……我怕折壽?！?/br>
    他可沒膽子趴在一條蛟的背上。

    “不會。”男人似乎笑了一聲。

    黎之清跟他僵持不下，被那雙眼睛看來看去，最后攬住男人脖子的時候腦子都是懵的，心虛之余還覺得自己出息了，竟然能把未來的龍大爺當(dāng)成坐騎。

    他之前害怕時把銅錢攥得太緊，紙袋被汗水沁得濕軟，邊緣有點裂開，男人剛要把他徹底托起來，黎之清手指沒收緊，銅錢沿著縫隙墜了出來，對準青石板就要砸落下去。

    男人手疾地替他接住，發(fā)現(xiàn)銅錢上的那道缺口：“壞了?！?/br>
    黎之清把銅錢拿回來，從鼻腔里嘆出一口氣：“嗯，但是陪我很多年，舍不得扔?！?/br>
    男人看了看那枚不再完整的銅錢，又看了看套在他手腕上光禿禿的一根編繩，右手一翻，遞出一塊黑色的圓片。

    黎之清沒看出那具體是什么東西，只眨了一下眼睛就發(fā)現(xiàn)圓片已經(jīng)代替銅錢掛在編繩下端，盡管它和銅錢差不多尺寸，厚度也大體相當(dāng)，可重量上卻輕巧許多。

    “……給我的？”黎之清被他背起來，捏著圓片仔細打量。

    這東西應(yīng)該是被刻意打磨成圓形，邊緣細膩非常，內(nèi)里附著緊密相連的細線紋理，深埋在黑沉的深色之下，整體摸起來硬卻柔韌，表面光澤晦且潤和，即便是被人滋養(yǎng)多年的上等玉石也難達這種質(zhì)感。

    “這是……？”他又使勁捏了一下，疑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