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蝴蝶
說是吃飯,但卻不止吃飯。 來的也不止田季珩一個人,許衍棠不得不感嘆劉瑯真是朵交際花。 十幾個人圍在大桌前,早上明明還哭喪著個臉要死要活喊爬山累,下午就能擼起袖子打開一罐罐的啤酒。 這是年輕人獨有的特權(quán)。 只是和高叁生這個身份不大匹配而已。 人很多。 田季珩和許衍棠中間隔了四個人,連眼神都很難交流到。漸漸地,他有些不耐煩了,眸子里聚滿冷色。 劉瑯坐在他的旁邊一點都沒察覺到,還一個勁兒地勸他喝點,把冒著白沫的啤酒送到他的面前。 田季珩看了一眼正在一點點冒水珠的啤酒,拿起來,喝了。 如果唐豐南在的話,肯定會覺得眼熟。田季珩第一次抽煙時,也是這么果斷。 許衍棠的余光能瞥見他的動作,心里震驚,田季珩會喝酒? 羊怎么能喝酒呢。 后來她知道,有些羊雖然會喝酒,但酒量卻不怎么好。 劉瑯這頓飯的目的本來是要讓兩人和好的,結(jié)果,觥籌交錯間,兩位主人公連話都沒說上。 飯吃完了,同學(xué)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 許衍棠和何凝芮道別后也走了,她刻意放慢了腳步。 因為田季珩跟在她的后面。 兩人隔了叁米,說不上近也說不上遠。 近到許衍棠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存在。 遠到她覺得田季珩像是和她在兩個世界。 田季珩慢慢地跟著她,一會兒看看她的發(fā)尾,一會兒盯著她的背包看。 看不膩。 怎么都看不膩。 路口就在前方。 許衍棠的腳步頓下,想要跟他和好。 很想很想。 轉(zhuǎn)過身看身后的他。 她嚇住了。 平日總像是蓋著霧氣的雙眸此刻亮得怵人。田季珩盯著她看,像平常一樣。 可許衍棠知道,現(xiàn)在的他不平常。 酒氣有些重,一股股地往她鼻子里竄。 奶羊喝了酒,醉了。 意識到他可能是醉了之后,許衍棠有點兒開心。他醉了的話,和好就不會那么尷尬了吧? 她往前走進一步,仰頭看他。 “田季珩,你醉了?” 第一句話。 這十幾天來她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田季珩慢騰騰地闔了闔眼皮,沒說話。 “醉了好。”許衍棠小聲嘟囔了一句,然后又?jǐn)[好表情,認(rèn)真地看著他說:“對不起,我們和好吧。” “不要。”田季珩說話了。 嗓音微啞,吐字也比平時模糊,但許衍棠聽清楚了。 他說不要。 她的大腦一下子就慌亂了,眼神閃了兩下,手心都止不住地在出汗。 “哦。”許衍棠扯了扯嘴角。 田季珩低頭看她,卻也不說話。 許衍棠眨了眨眼睛,忍住涌上來的淚意,“對不起。” 她又一次道歉,不管他會不會接受。 “我走了?!?/br> 她轉(zhuǎn)身,腳步慌亂。 急切地想要逃跑。 “許衍棠,你總是這樣?!?/br> 這么一句話落入許衍棠的耳朵里。 她又停住了,靜靜地站在那里聽田季珩說—— “十二歲的時候,你跟我說,你暑假就會回來。我一直盼望著初一的那個暑假可以長一點,那么我跟你就可以玩得更久一點?!?/br>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也比平時更軟一點。但聽在許衍棠耳里,這一句句話卻變成了尖銳的利箭,準(zhǔn)確無誤地射中她。 “我盼到暑假最后一天,你都沒回來?!?/br> 田季珩明明在靜靜地敘述自己的過往,卻在像說別人的故事,一點情緒都沒有,他似是故事的旁觀者。 “初二的那年暑假,你回來了,卻根本沒想起我對不對?如果我沒去找你,我就會在你的記憶里消失。” “你說什么我就信什么,一直都是這樣?!?/br> 許衍棠在哭,背影還是挺著的,眼淚卻不停地淌下來。 她好壞。 她真的好壞。 心臟一陣一陣地抽痛,她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 陌生的、奇妙的、鮮活的、令人不安的。 她抽了抽鼻子,擦干眼淚,轉(zhuǎn)過身。 田季珩低著頭,帽檐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黑影。許衍棠透過那片黑影,準(zhǔn)確無誤地捕捉到他眼里的委屈。 快要溢出來的委屈。 走上前,走近他。 她站在他面前,踮起腳尖,用手臂環(huán)住了他。 一個做起來略微吃力的擁抱。 一個能傳遞感情的擁抱。 田季珩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叁秒,田季珩數(shù)得很清楚,她抱了他叁秒。 許衍棠拍了拍他的背,望向他的眼睛。忍住去摸他頭的沖動,她說:“對不起?!?/br> 第叁次道歉。 “都是我不對。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是我不好。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br> 像在說誓言,許衍棠慎重地重復(fù)了一遍又一遍。 田季珩愣了一會兒,慢慢地勾起了嘴角。他像得到了糖的小朋友,綻開心滿意足的笑容。 許衍棠回去了,腳步是蝴蝶一樣的輕盈。 田季珩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背慢慢挺直,水亮的眼睛變回去了,像蒙住一層薄紗,誰都無法看清。 和唐豐南在一起時喝過不少酒,紅的白的他都沒喝醉過,卻把唐豐南醉酒時的神態(tài)學(xué)了個神似。 但他沒有騙她。 他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都是這六年來他憋在心里的話。 剛才與其說是在騙許衍棠,不如說是在誘自己。 劉瑯幫了自己不少忙,許衍棠剛才做出的所有舉動都讓他驚喜。 可,最好的朋友。 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