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雙親

    年貨集市有很重的煙火氣。煙花爆竹和干果小吃琳瑯滿目。隋家和謝安然老家都是一個地方的人，風俗習慣都是一樣的，所以挑選東西的時候自然有共同語言。

    隋轅很少和父母一起出行逛街，這次好不容易出一趟門，同伴還是謝安，也覺得有些新奇。他一會兒抓起一把松子，問謝安吃不吃，一會兒又掏出一顆核桃讓謝安嘗嘗看，把謝安搞得煩不勝煩。

    隋爸隋媽挑了些可愛的掛件，其中包含兩對很萌的卡通生肖窗花，濃艷的大紅大綠非常搶眼。

    謝安看著那兩對窗花，不禁涌起一陣不祥的預感。果然，隋爸隋媽拿好窗花朝謝安搖了搖，“一會兒貼到你和隋轅的房間里，喜慶喜慶?！?/br>
    謝安抿了抿唇，出于禮貌，只得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隋轅的“呵呵”剛發(fā)出第一個音，就遭遇到謝安冰冷的眼神，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一家人正要找個地方吃飯，謝安就接到了公寓小區(qū)保安的電話，整個人都臉色一沉。

    “怎么回事？”隋轅仿佛猜到什么。

    謝安放下電話，看著他，“小區(qū)物業(yè)給我打電話，說我爸媽來了，進不去家門?！?/br>
    隋爸隋媽也圍了過來，一臉關切，“怎么？你父母來B市過年？”

    面對隋爸隋媽詢問的眼神，隋轅朝他們搖了搖頭，二老準確地猜到這其中的過程，關切轉(zhuǎn)為擔憂，拍了拍謝安的手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你看隋轅這樣子，他小時候也沒少吃父母的苦頭?！?/br>
    謝安神情復雜，他不明白隋爸隋媽為什么要說這些，隋轅小時候的事，和自己父母要來B市有什么關系？

    隋轅將手里的松子殼扔掉，將剝好的一把松子仁放進謝安的手心里，“走吧，我陪你回家看看?！?/br>
    謝安的手心里已經(jīng)都是汗水，他怔愣地看著松子仁，想把它們丟掉。

    隋媽下意識地多看了兩眼松子仁兒，再一次直覺有什么關鍵信息被自己略過了……

    隋轅很少和謝安然聊他父母的事，如今眼前的人是謝安，他也就沒有了心理的顧忌。

    他問謝安，“你爸媽知道你的身體情況嗎？”

    謝安自嘲地搖搖頭。

    隋轅不解，“他們就沒從你的身上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只是覺得我很奇怪罷了。沒帶我去過醫(yī)院。”謝安冷漠地訴說著往事，“窮人生病，很多時候都是扛過去的。有幾次安然被打，還是謝然化妝被發(fā)現(xiàn)了，我爸……他覺得安然是個變態(tài)?！?/br>
    隋轅注意到謝安對謝爸爸的稱呼，“你也把他當成是父親嗎？”

    謝安微微揚起了下巴，“沒辦法啊。血緣又更改不了?！?/br>
    隋轅好奇，“那你有反抗過你爸爸嗎？”他實在搞不懂，以謝安的叛逆和謝然的任性，是怎樣任由謝爸爸對謝安然施暴的。

    謝安怔愣了一會兒，隨后搖頭，“過陣子你就明白了?！?/br>
    小區(qū)門口，謝爸爸和謝mama大包小包地原地等待。保安招呼他們到門衛(wèi)亭里面休息，謝mama生怕打擾到別人，十分小心翼翼地拒絕，“我們就在這里等好了，不麻煩你們了?！?/br>
    謝爸爸蹲在地上抽了好幾根煙，皺著眉問，“安然真住在這兒？”

    謝mama看著眼前巍峨的建筑，其豪華的氣派讓人想都不敢想，她也有幾分懷疑，“我收到的地址就是這兒。而且剛才保安不是打通了安然的電話嗎?！?/br>
    謝爸爸掐滅了最后一顆煙頭，感嘆道，“這孩子，真的是出息了。”

    兩人正在寒冷的風中瑟縮，一輛車子就停在了小區(qū)門口，車上的人走了下來，遠遠的朝著他們喊了句，“爸，媽。”

    謝爸爸抬頭，他蹲在地上抬頭仰望著自己的兒子，“安，安然??？”

    謝mama也是一臉驚喜，“安然！”

    隋轅明顯感覺到謝安的無奈，他看著謝安朝兩人招了招手，隨后拿出門口刷開了小區(qū)的大門，將兩人引了進去。

    隋轅覺得，如果他不是知情者，眼前這一幕堪稱父慈子孝。

    進了家門，隋轅更覺得不對了。

    謝爸爸和謝mama帶來的大包小裹，里面裝的基本都是給謝安然準備的土特產(chǎn)，夫妻兩人的日用品僅用一個小小的短途旅行包裝著。

    謝mama更是非常勤快地要幫謝安然打掃房間，只是公寓太整潔了，她便說著要下廚，為安然和隋轅準備晚餐。

    謝安冷漠地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不怎么回應父母的問話。

    這一幕在隋轅看來，簡直是勤懇樸實的父母在無條件照顧任性不孝的兒子。

    隋轅謝絕了謝mama的好意，湊到謝安身邊小聲問他是怎么回事。

    謝安“嘁”了一聲，“就像你看見那樣啊。大部分時候，他們還是挺好的。”

    的確，謝mama和謝爸爸雖然寒酸了些，但是從帶來的東西看，他們是關心安然的。謝mama性格懦弱，但卻很勤快，不肯閑著。謝爸爸也不像隋轅知道的那樣暴戾，而是面沉如水地坐在沙發(fā)上，打量著這里的環(huán)境。

    當發(fā)現(xiàn)洗手間的燈壞了，謝爸爸不聲不響地就將燈泡換掉，隨后又坐回到沙發(fā)上，繼續(xù)沉默地觀察著這個房間，哪里需要他幫忙打理。

    謝安眼眶發(fā)紅，他的手捏著自己的膝蓋，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窗外，語氣諷刺“怎么樣，你是不是覺得，是我不懂事，不理解父母的苦心？不肯原諒他們做下的錯事？”

    隋轅沉默了。他想起上次聽到的謝mama打來的電話，電話里她的語氣帶著懇求，像是一個請求著孩子原諒的母親。

    隋轅聽見謝安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隨后冷靜了一些，“這也是安然的想法。他不敢責怪父母，他想努力記住記憶里好的那一面，可他又怕他們。他把錯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如果不是他，父母就不會吵架，父親也不會變，他的家依然是溫暖完美的家……”

    隋轅準確地捕捉到有用的信息，得出了結(jié)論——謝爸爸謝mama其實是“正?！钡母改?，只是曾經(jīng)發(fā)生了一些“不正常”的事，安然也好，謝安也好，謝然也好，都無法再這種正常與不正常之間做出取舍。

    看來想要解決這個家庭的問題，不僅要讓安然平衡好這種正常與不正常之間的關系，更要讓這對看起來很正常的父母，意識到自己的不正常。

    隋轅看了看依舊坐在客廳里的謝爸爸，記憶里，那個把六歲的小安然高高舉起，讓他騎在自己脖子上的父親，和眼前的人漸漸重合。

    隋轅皺了皺眉，連他都還記得曾經(jīng)這位父親有多么疼愛安然，更何況安然自己呢？所以他才會自責，覺得是自己搞砸了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