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伸手摸了摸許墨的腦袋，又脫了外裳輕輕的蓋在許墨身上，道，“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墨兒，你念著你母親時，你母親也在想你?！?/br>
    “哥…你說的都是真的么？”許墨幽幽的望著身上披著的竹青色外裳，兩只小手顫抖的將衣裳拽緊了。幼崽般的小身子隱在漆黑的夜色里顯得尤其蒼涼孤寂，那微薄的唇也緊緊抿著，仿佛是在抵御著外界帶給他的一切傷害。

    許言將眼前許墨的表情盡收眼底，不論是許墨的頑劣不馴還是囂張跋扈，都只不過是保護(hù)自己的外殼而已。就好比是刺猬，即使外面的皮毛長著如何鋒利的尖刺，他的肚皮總是柔軟而有溫度的，且一旦失去了所有的尖刺，那刺猬也便活不長了。

    而許墨又不是蘇涼生，也不比蘇涼生在九離山上過的滋潤。深門大院里，表面看著光鮮亮麗，背地里又總是會發(fā)生一些不為人知的腌臜事，避無可避，禁無可禁。因此許言也并不想讓許墨學(xué)著拔掉尖刺，不過是希望他能過的好一些罷了。

    “大哥哥不會騙你的。”許言暗自嘆了口氣，又接著道，“墨兒，大哥哥送你回去吧？”

    搖了搖頭，許墨垂著小腦袋不語，只是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來，自顧自的往回走。

    許言自然是不放心許墨自己回去，于是連忙將他喚住，道，“墨兒，說了大哥哥送你回去，你怎的自己先走了？”一面說著，許言一面將地上的燈籠提了起來，又抬腿上前走了幾步，在靠近許墨的一霎那，一把握住了許墨的小手，笑容溫和的說道，“走吧，大哥送你回去。”

    身子僵了僵，許墨抿了抿唇到底也沒把許言的手甩開，只是一路沉默的往前走著。

    二人就是燈籠微薄的光一路走到了許墨住的偏院，推開厚重陳舊的木頭小門，許言望著院里的破落，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握著許墨的手便也更加緊了。

    這院子黑漆漆的，唯有里間還亮著盞油燈，想來是給許墨留的，這看門的嬤嬤和侍候的丫鬟應(yīng)當(dāng)是早就睡了。

    “墨兒，你回去睡覺吧?！痹S言蹲下身來，溫和的看著許墨說道。

    “恩?！痹S墨錯開了眼，一把將身上披著的外裳扯了下來，又有些猶豫般，躊躇良久才股起勇氣，踮起腳尖將手里的外裳小心翼翼的蓋在了許言身上，又垂目低聲道，“大哥，你明日便要回山上了，是不是？墨兒到時不能出去送你，你路上注意安全。我……我先回去了……”

    說罷，許墨一轉(zhuǎn)身便跑了。

    許言愣了愣，半晌兒才起身，提著燈籠回去了。

    時候也不早了，待許言回到了東苑雅居時，前院的晚宴也散了。桃夭端著盆熱水，才一出門，便見著了許言，于是上前來道，“世子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要不要吩咐小廚房再做些吃食送來？”

    “不必了，我不過在府里隨意走走，現(xiàn)在也不早了，你也下去休息吧，不必侍候了?！痹S言隨意擺了擺手，大步往里間走

    去。

    身后的桃夭連忙施了一禮，應(yīng)了聲“是”，便歡歡喜喜的下去了。

    這夜幕星河，漫天的星斗下，許言靜靜的站在桌前，望著桌案上的字畫發(fā)呆。

    這幅字畫是白日里作的，清風(fēng)皓月雖沒看懂，但也覺得字寫的不錯。許言摸了摸上面的字，低聲念道，“玉宇瓊樓，乘鸞來去，人在清涼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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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回山

    第二天一早許言便起來了，剛一下床房門就被推了開，大丫鬟子衿端著盆水，輕移著步子走了進(jìn)來，見許言已經(jīng)醒了，便笑著道，“世子醒了？奴婢幫世子更衣吧?！?/br>
    說著，就快走幾步將水盆放了下來，又轉(zhuǎn)身要去替許言穿衣。

    “不必了，我還是自己來吧。”許言隨意擺了擺手，挑了件素色的衣裳穿了，一邊穿一邊又開口問道，“子衿，小公子素日里在王府過的如何？”

    “回世子，過的……”子衿咬了咬唇到底還是對著許言說了實話，“過的并不大好。府里的下人向來見風(fēng)使舵，雖說王妃娘娘為人和善，但……但畢竟小公子年幼，又時常頑劣不馴，王爺自然也就不大歡喜他……”

    許言點了點頭，心里也知子衿說的乃是實話。在東苑雅居，四個大丫鬟里，就數(shù)子衿和悠悠性子成穩(wěn)些，但悠悠卻不如子衿性子溫和。而桃夭和灼華向來唯王妃之命是從，王妃又最是寵愛郡主陽伊，但陽伊十分厭惡家里的庶子，于是兩個丫鬟也就多了心眼，長了眼色。

    這樣想著許言暗暗嘆了口氣，對著子衿道，“待會我走后，你去趟小公子那里，拿些銀子，再帶一些吃食衣物送過去。還有，你告訴他，今后要是遇到什么事，便寫信差人送到九離山上，我自會看到。以后每三天，你便去趟小公子那里，幫襯著那里的丫頭照顧他?！?/br>
    “是，世子，奴婢都記下了?！弊玉茟?yīng)道，又走上前替許言掛了竹青色的荷□□在腰間，而后又轉(zhuǎn)身欲再拿一塊玉佩掛上。

    許言見狀，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掛了荷包及可?！?/br>
    “是?！弊玉莆罩掷锏挠衽鍛?yīng)道。

    “這玉佩便送你吧，勞你多去小公子的偏院走動走動?！痹S言道。

    “奴婢多謝世子，日后一定多往小公子那里走動，世子請放心，奴婢定會照顧好小公子?！弊玉颇弥衽鍧M臉喜色道。

    說罷，子衿將玉佩收好，又侍候著許言洗漱，而后又讓桃夭和悠悠將早膳送了進(jìn)來。因著今天又回九離山，許言隨意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凈了手后，便去了趟平陽王妃那里。

    平陽王妃雖不舍許言那么早便回山，但也知許言主意已定，于是便百般不舍的挽著許言的手，將許言送至王府門前。

    許陽伊也不舍許言走，一邊挽著平陽王妃的手，一邊喊著許言道，“大哥哥，你要時?；貋?，等陽伊有機(jī)會一定去九離山看你！”

    “好?！痹S言點頭應(yīng)道，又一撩下擺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給平陽王妃磕了個頭道，“母妃，兒子不孝，不能侍候在母妃身邊？今天便動身回九離山，望母妃在王府事事順心，身體安康，也勞煩母妃身邊的人能好生照料著?！?/br>
    “言兒快起來，我的兒。”平陽王妃眼角濕潤，雙手將許言扶起。

    許言咬了咬牙，轉(zhuǎn)身上了馬車。清風(fēng)皓月早就將馬車備好，此時見許言上了馬車，連忙道，“世子，現(xiàn)在走不走？”

    “走吧?！痹S言回道，強(qiáng)忍著不舍一直不往后看。直到出了城門才微微嘆了口氣，伸手將簾子撩起，見窗外黃土灰石，小道旁滿是稀疏的灌木林，官道上行走的百姓零零散散，于是便將簾子放了下來，開口喊了聲皓月。

    “來了，公子?！别┰乱涣煤熥?，從前面擠了進(jìn)來，問道，“公子可是還有什么吩咐？”

    “昨日讓你倆置辦的東西準(zhǔn)備好了么？”

    “回公子，都置辦妥當(dāng)了。除卻一些吃食，還買了一些民間的小玩意兒，還有零嘴什么的，還請世子放心。”皓月回道。

    許言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了，靠在馬車內(nèi)的軟毯上半瞇著眼睛閉目養(yǎng)神。皓月見狀，吐了吐舌頭又?jǐn)D了出去，同駕車的清風(fēng)小聲的說起話來。

    …………………………

    九離山。

    太陽西斜，陽光也不如白日里的毒辣。一輪橙光色的圓，矮矮的掛在最西邊的天幕上，不消一會兒，天邊便起了紅艷艷的夕陽，遠(yuǎn)遠(yuǎn)看著仿佛跟遠(yuǎn)處的山脈連成了一條線。

    此時蘇涼生在十里攬月院中的青石桌上斜躺著，微微瞇著眼睛養(yǎng)神，嘴里還叼著根狗尾草細(xì)細(xì)咀嚼。

    青草的汁液順著貝殼般的小牙齒混著唾液進(jìn)了嘴里，蘇涼生覺得嘴巴苦，狠狠啐了一聲，將狗尾草吐了出來。

    要問蘇涼生為何呆在十里攬月，那其實也是有緣由的。昨日下午，念燭無端過來為難蘇涼生，卻被反將一局，不但半點好處沒占上，反而摸了鳥毛全身起滿了紅疹。以至于到現(xiàn)在紅疹都沒消下去，原本一張嬌俏的美人臉也腫成了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