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的宮女太監(jiān)早就遣了出去，偌大的內(nèi)殿不過他們兩個人而已。

    卿瀟半蹲下來，明黃色的龍袍上龍騰四海，迤邐的落在了華貴的地毯上。

    “朕讓你去監(jiān)刑，你卻放了沈君晗。私放朝廷欽犯，罪責(zé)當(dāng)誅，你莫不是以為朕不會拿你怎么樣？你今日就是過來向朕請罪的？”

    卿瀟沉聲道，臉上流露出了惱怒的神色。

    “皇上圣明，本王無話可說！”

    “哼！好個無話可說！”卿瀟站起身，冷冷的甩著衣袖，背對著許言道，“沈君晗犯上作亂，禍亂宮闈，朕對他已經(jīng)是特赦。臏刑不過是廢了他的腿，流放幽州三年，他亦是能活下來！況且蘇素是如何死的，你忘記了么？事到如今，你為什么還要救他？”

    許言嘴角苦澀，他怎會不憤恨沈君晗做過的一切，只是做不到狠心而已。

    那夜宮亂，他狠心下令讓人放箭，在潛意識里卻是想救君晗一命。他知道君晗傷重，所以之后才放下手中的所有事，趕至天牢給他上藥，只盼著他能活下來。

    卿瀟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卿瀟，他如今已經(jīng)從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蛻變成殺伐果決的帝王。

    自古以來帝王之心最是難以揣測。

    只是讓許言沒想到的是，卿瀟到底是默許了。

    卿瀟忽然蹲下身來，抱住許言的腰，低聲道，“許言，朕從小到大就喜歡你。朕喜歡同你親近，你是朕的言表哥?？墒悄憧芍?，朕恨極了這個稱呼，可又眷戀極了。為了同你在一起，朕下定決心要同五哥，還有七哥爭奪皇位。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給你。所以你忘了沈君晗吧，朕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許言身子一僵，近乎喘不過氣來。半晌兒才推開卿瀟，扭過頭看向別處。

    他想要的已然遠(yuǎn)去，只是心頭的那份相思，如劇毒蝕骨般深入骨髓，無藥可醫(yī)。

    卿瀟眸色略沉，低聲道，“朕可以等你?！?/br>
    待許言要出宮時，天色已晚。

    路過正陽門時，正巧遇見了新選入宮的秀女。小太監(jiān)高呼了一聲，“跪”，隨后數(shù)百來名秀女一齊跪了下來，給靖寧王的轎攆讓行。

    許言本不在意這個，可忽然想起了昔日的七皇妃林淺語。

    記得不錯的話，君晗同林淺語的交情似乎并不一般。

    略抬了手，立刻有府上的下人上前。

    “先去一趟大理寺?！?/br>
    “是，王爺！”

    轎攆換了個方向，往大理寺走去，一路上帷簾迤邐，出行比從前更加有尊容，只是他從來都不愛這些。

    許言如愿見了到了林淺語。

    她如今是罪犯，被關(guān)在黑漆漆的地牢中，等待著秋后問斬。

    擺了擺手，身后立馬有衙差上前將牢門打開，隨后就退到一旁，等候吩咐。

    林淺語似乎知道許言會來，抱著懷里睡的酣甜的孩子，跪了下來，一身臟污的囚服到也絲毫沒影響她絕世的容貌。

    “王爺，我知道您想問我什么。若我今日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你可否答應(yīng)我一個要求？”

    許言微微一愣，隨后輕頜首。

    “王爺不問問是什么要求么？”

    許言輕笑兩聲，低頭將目光停留在她懷里的孩子臉上。

    這個孩子是七皇子唯一的孩子，生來尊貴，可未曾有誰料到，一息之間竟會成為階下之囚。這些罪孽本不關(guān)一個孩子的事。

    林淺語唇微勾，臉上流露出感激的神色，隨后低聲，將她所知道的一切通通說了出來。

    許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聽下去的，只知道身子一瞬間如遭受雷擊。

    原來君晗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師兄而已。

    他不曾殺害蘇素，也不曾想過助紂為虐，他舍棄好不容易找回的家，千里迢迢的從青州過來，不過是想一直陪在許言身邊而已。

    而他，卻錯怪他了。

    許言搖搖晃晃的出了地牢時，腳下一踉蹌險些摔倒，身后立馬有人上來扶住他。

    “哥，你沒事吧？”

    來人是許墨。

    許言苦澀一笑，擺了擺手。

    許墨臉色略沉，好半晌兒才開口道，“哥，我已經(jīng)把鑰匙給了沈君晗，天大地大總有他容身之地。你莫要再擔(dān)心他了?！?/br>
    聞言，許言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了，只覺得心口仿佛失了生命中最為寶貴的東西。

    他和他終是回不去了。

    幾年過去了，許言一身素白色的衣裳，站在長廊下，靜靜的看著寒梅沁雪。他還記得，有一年除夕，他明明答應(yīng)了君晗，要陪他掛紙燈籠?？蓞s因為旁的事情耽誤了。

    他們總是這樣，辜負(fù)了韶華，辜負(fù)了時光，也辜負(fù)了彼此的深情。

    他還記得從前君晗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臉，也記得他幼年時粉雕玉琢的可愛模樣。

    從前在九離山時，有一次君晗偷偷的同辛追下了山，摸到酒樓里看別人演話匣子。

    那時君晗還很小，被他提著回來時，抱緊了他的腰，哭啼啼的求原諒。

    事后許言只是教訓(xùn)了君晗兩句。

    君晗小時候就知道察言觀色，見許言消氣后，忙舔著臉攀在他懷里撒嬌，還興致勃勃的說起了白日下山聽來的戲文。

    旁的君晗都記的不清不楚，只咬著手指頭問許言，“大師哥，什么叫做，韶華傾負(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