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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完話,水鏡回過頭去,見解無移手中端著個漆木托盤,上頭擱著瓷瓶杯盞和一副碗筷,碗里還在冒著熱氣。 水鏡頓時便忘了鏈子的事,轉(zhuǎn)而問道:“你還沒吃?” 解無移彎腰將托盤輕輕擱在案上,直起身道:“師父方才問我什么?” “哦,”水鏡又被扯回上個話題,指了指白毛道,“你先前不是說怕它離家出走,要給它栓條鏈子么?” 解無移看了一眼白毛,道:“它若是真想走,我強留它又有何意義?放它走便是。” 水鏡挑眉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回那托盤上,這才看清那碗里裝的是面條,上頭臥著個黃澄澄的雞蛋,湯里還有幾根翠綠的青菜。 水鏡雖是不必吃飯,但千年來各式各樣的飯菜早已見了個遍,這碗面看著倒是清爽,但那面條根根粗細不均,不像是出自宮中御廚之手。 解無移見他盯著那碗面,適時道:“我第一次做,似乎做得不太好?!?/br> “你自己做的?”水鏡意外道。 解無移點了點頭。 水鏡不太理解地笑道:“你想吃什么和膳房說一聲便是,還用得著自己親自動手?” 解無移沉默片刻,道:“這是給師父做的?!?/br> “我?”水鏡有些詫異。 他明明記得早在當(dāng)年出海時就已經(jīng)告訴過解無移自己不必吃飯,他不該不知道才對,怎會無緣無故突然給他下一碗面來? 解無移見他一臉茫然,道:“看來師父是不知今夕何夕了?!?/br> 水鏡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他知道今日是初五,可初五有什么特別的嗎? 好在解無移早已看出他有些摸不著頭腦,解釋道:“今日乃是立春,我聽國師說,師父的生辰便是立春?!?/br> 水鏡微微一怔。 “生辰”這個詞對他來說著實陌生,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何時因何故會與釋酒提起這一茬,這一千多年來他也從不曾特地留意過這個日子。 如今聽解無移這么一解釋,再一看那面條,水鏡立即反應(yīng)了過來:“所以這碗是……壽面?” “嗯,”解無移點了點頭,看向那碗面道,“師父要嘗嘗么?雖然其貌不揚,但味道應(yīng)該還勉強過得去。” 水鏡哪里會在意這面味道如何,單單因著這份心意,別說是一碗面,哪怕是碗糊鍋底的玩意他估計也能面不改色地吃個干凈。 他走到案邊坐下,拿起筷子笑道:“既然是你親手做的,那自然是要吃的。” 說著,他用筷子夾起一根面來,往上提著提著突然發(fā)現(xiàn)這跟面竟是極長,像是沒有末尾似的。 解無移坐在他對面,眼看著他都將筷子舉過了頭頂,忍不住提醒道:“師父,這面是一整根,都拎出來怕是不大方便吃?!?/br> “哦?是這樣嗎?”水鏡嘖嘖稱奇,復(fù)又疑惑道,“為何這么長?” 解無移道:“既是壽面,自然是取‘長壽不斷’之意?!?/br> 水鏡這才知道這面為何粗細不均,將面團揉成一整根還要保其不斷已是不易,若是還能將它揉得從頭到尾一模一樣,那怕是解無移的手藝都能與御廚媲美了。 不過,聽解無移這么一解釋,水鏡倒有些不知如何下口了,他看著那面,眨了眨眼道:“這面雖是一整根,可吃的時候總不能從頭到尾吞下去,那豈非還是會斷?” 解無移一時無言,水鏡問完也發(fā)現(xiàn)這問題有些找茬的嫌疑,忙自圓其說道:“無妨無妨,我將它全吃完便是,斷了也都能在我腹中重逢。” 說完,他立馬埋頭嘗了一口,嚼了兩下后發(fā)現(xiàn)這面不僅勁道頗足,味道竟也出乎意料的好。 解無移盯著他道:“如何?” 水鏡咽下面,一邊點頭一邊贊道:“極好極好?!?/br> 解無移似乎微微松了口氣,起身到一旁書架上取來一個扁平的木匣。 那木匣形狀特別,莫名就讓水鏡想起了當(dāng)年存放《問歸期》曲譜的那一個,不禁疑惑道:“這是?” 解無移伸手將木匣推到他眼前,道:“當(dāng)年拜師時,師父說拜師禮須得合眼緣才可,我那時耍小聰明用師父的曲譜糊弄過去,師父也從未與我計較。如今這生辰禮乃是我親手所制,不知能否合師父眼緣?!?/br> 水鏡未料到他竟還備了禮,著實有些意外,再一聽是他親手所制,更覺有些期待,忙將筷子擱下,伸手打開了那木匣。 木匣里躺著一本厚厚的冊子,乍一看與水鏡在四季山存放的那些有些相像,上頭以金墨書寫著四個字:虞境千景。 水鏡眼中一亮,將它從匣子里拿出,先是大略翻了翻,發(fā)現(xiàn)這竟是一本畫冊,里頭每一頁都是一幅畫,有海景,有山水,有街巷,亦有農(nóng)家小院。 這些畫里都不僅僅只有風(fēng)景靜物,還有人。 海上朝陽初升時撒網(wǎng)的漁民,山中晨霧里砍柴的樵夫,夜市中街頭巷尾的商販,小院中篩糠晾菜的老叟,這些隨處可見的瞬間都被解無移捕捉在了眼里,印在了心中,如今躍然于紙上,栩栩如生。 這其中,水鏡還看到了不少十分熟悉的景物,夕陽中的望溟塔,星空下的骨扇島,安虞山下斧刃峽,還有御花園的假山,煙雀屋前的秋千,虞都西南的鹽所…… 水鏡一時間看得有些入了神,解無移一連輕喚幾聲他都未能聽見,直到解無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恍惚抬頭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