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君玉當(dāng)即閉上嘴，向著慕延清翻了一個白眼，悶不吭聲地低下頭去。

    慕延清又轉(zhuǎn)回目光，神情倨傲地看著努爾洪，緩緩道：“可族長如何能肯定，我會被此事所要挾?！?/br>
    努爾洪笑而不答，拿起手邊的醒酒湯，極為緩慢地將剩余的湯汁一口一口地咽下。慕延清耐心地等著他，雙手穩(wěn)穩(wěn)地放在膝上，掌心內(nèi)卻滲出一層薄汗。

    努爾洪此人深不可測，他不得不防。

    他在犀山上得到的喜帖并非由人送來，而是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自己棲身的密室里。直到那時，慕延清才意識到犀山閣內(nèi)竟藏有伽蘭山的眼線。

    這個人藏得如此之深，以至于這么多年來，都未曾被人察覺。

    或許——

    努爾洪真的已經(jīng)知道了那個有關(guān)于犀山閣的秘密，甚至連陶臻都不曾知曉的秘密。

    慕延清的背脊?jié)u漸透出涼意，一雙眼緊鎖努爾洪不放。

    過了少頃，努爾洪終于放下手中的醒酒湯，狹著一雙眼看向慕延清，眼尾閃動著狡黠的光。

    “慕閣主，你與當(dāng)朝太子是舊相識，對吧？”

    第八十一章

    努爾洪的話敲在慕延清心上，令他心頭猛然一震。雖說早有預(yù)料，但隱藏多年的秘密，被暫且不知敵友的人驟然揭開擺在明處，難免心驚。

    慕延清緊抿著唇，頸上喉結(jié)動了動，斂了目光垂下眼去，卻緩緩地抬起手，不輕不重地叩響了桌案。

    “說吧，族長在我犀山閣內(nèi)，安插了多少眼線？”

    話已至此，努爾洪已沒必要與慕延清打啞謎，他道：“未雨綢繆之舉，慕閣主請勿見怪。犀山精耳目，我只遣了一人去，待你我結(jié)盟之后，我就將他撤回來?！?/br>
    努爾洪不痛不癢地說著，慕延清卻冷哼一聲，抬眼道：“族長二十二年前潛入中原，為的便是將自己的族人，滲入各大門派之中吧?！?/br>
    “我并無惡意?！迸瑺柡闅舛ㄉ耖e道：“我族從關(guān)外來，若想在中原長久立足，必然要對各大門派有所了解?！?/br>
    “族長果真好手段?！蹦窖忧逵貌杷疂櫫藵櫤恚瑢⒉璞K放下，重重一聲響?！凹热蝗绱耍苎哉媾c血月教之間的關(guān)系，族長也定然知曉了？”

    努爾洪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輕輕摩挲著手中的墨玉扳指，淡然道：“十八年前，血月教眾不過數(shù)十人，若不是靠寇言真暗中幫扶，又何來之后的鼎盛?！?/br>
    慕延清目光一凜：“如此說來，血月教中也有你的眼線？那你可知這一眾余孽，如今身在何處？”

    努爾洪卻搖頭道：“我不知道，寇言真將他們藏得很好，我至今未收到半點消息?！?/br>
    慕延清卻一聲嗤笑：“或許那人早就死了，亦或是叛變了?！?/br>
    努爾洪沉默數(shù)息，用余光不著痕跡地看了看一旁的仇君玉，才悠悠道：“不會，她有能力保護(hù)自己，我更信她不會背叛我。”

    “阿爹……”

    在一旁的仇君玉終是坐不住了，他驚訝地看向努爾洪，竟不知阿爹瞞了自己這么多的事。

    從自己記事起，他便覺得自家阿爹是一個只會為女人傷懷的老人，所以娘親才離開他，所以一眾族人只能在這暗無天日的石窟里茍且偷生。他時常在心底笑話阿爹是一只掉了牙的老虎，直至今日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仇君玉朝努爾洪投去質(zhì)問的眼神，而努爾洪卻斜睨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插嘴。

    慕延清卻道：“若我所料不錯，寇言真將血洗三大派的污名扣在伽蘭山頭上，族長卻選擇隱忍不發(fā)，想必是在等我與寇言真一決高下？”

    “正是?！迸瑺柡橄矚g與聰明人說話，嘴邊閃過一抹笑意?！按髽涞紫潞贸藳觯@棵樹，我可得好生挑選?！?/br>
    慕延清挑眉：“雖是如此，你卻依舊忌憚犀山閣背后的勢力，所以才選擇與我結(jié)盟，是與不是？”

    “是。”努爾洪話音頓了頓，繼而又道：“也不是?！?/br>
    慕延清聽出這弦外之音，笑了笑：“那我不妨猜測一下，在你兒子沒有淌入這趟渾水之前，你的選擇并非是我?！?/br>
    努爾洪旋即撫掌大笑：“慕閣主，你我真是投緣的緊，我的心思，你倒是猜得分毫不差?！?/br>
    慕延清沉吟不語，等著努爾洪的后話，而對方也不同他繞圈子，直言道：

    “當(dāng)今天子崇尚以文治國，最是看不起成天只知喊打喊殺的江湖武夫，更是明令禁止朝廷官員與江湖中人來往密切。所以，站在你身后的太子，反而是犀山閣最大的軟肋?！?/br>
    “不錯?！迸瑺柡閷⒕謩菘吹妹髁?，慕延清也索性把話說開，坦言道：“犀山閣是太子藏在江湖中的一把利刃，卻是見不得光，所以族長與我結(jié)盟亦有風(fēng)險。”

    當(dāng)今圣上重文輕武，與江湖分出楚河漢界，但這樣的做法，太子卻不認(rèn)同。他是極具野心之人，即便是江湖勢力，也想掌控在手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需要一雙眼睛，幫他洞悉整個江湖，而犀山閣，便是最好的選擇。但在太子登基前，一切皆有變數(shù)，所以這層關(guān)系與犀山閣而言，無疑是一把雙刃劍。

    努爾洪一聲長嘆：“是啊，但為能讓我這傻兒子能娶到媳婦，不得不冒此風(fēng)險。”

    一直在旁插不上嘴的仇君玉，此時臉都綠了，動了兩下嘴，卻又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慕延清瞥了仇君玉一眼，覺得他這委屈的樣子，實在是又可憐又好笑。當(dāng)著情敵的面兒被親爹如此奚落，連自己都不免對他起了同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