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友梅咬了咬牙，還是忍著沒說話。這個蔚氏！一句一句的，怎么那么刺心呢？

    香芷旋眉宇間盡是笑意。

    襲府這些人，便是相對說話，晚輩對長輩大多也是喚尊稱，而非親人之間的稱呼。沒有親情可言，自然不似尋常門第該有的其樂融融。

    到了老夫人的小庫房外，香芷旋與蔚氏都沒進去，在外面落座，讓丫鬟上了熱茶，閑閑說著話。

    錢友梅跟兩個人沒轍，只得問道：“我?guī)湍銈冞x幾樣首飾？”

    “不必?！毕丬菩龘u頭，“老夫人精力不濟，說不定過一會兒就忘了這碼事?！?/br>
    蔚氏只說了聲不用。

    錢友梅道：“看四弟妹這話說的，老夫人病在身體，又不是記不清楚事情了，我們既然已應(yīng)下了，總要說到做到?！?/br>
    “我們應(yīng)下了？”香芷旋將前兩個字咬得有點兒重，“我沒有。”她覺得反常的事情，是絕不肯去做的。

    錢友梅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也沒進小庫房。

    香芷旋和蔚氏分別端起茶盞，都不喝，只是拿在手里，權(quán)當(dāng)做暖手之物。

    過了一會兒，辛mama和結(jié)香走過來。

    香芷旋這才意識到，自己忙了這半晌，竟忽略了辛mama是跟錢友梅一同去了清風(fēng)閣的。只是，她已交代了含笑、鈴蘭，讓她們留意院子里的風(fēng)吹草動，總不會出岔子的。

    辛mama上前來道：“知道結(jié)香沏茶沏得好，我就讓過來提點茶水房里的人幾句。方才聽說三位奶奶來了小庫房，就和她一起前來，看看有什么需要幫襯的?！苯淮赀@些，又問錢友梅，“怎么站在這兒了？”

    錢友梅就提了幾句，說兩個弟妹不肯隨她進去。

    辛mama就笑，“四奶奶和五奶奶說的也對，是有點兒不合情理，又不是有喜事的日子，難怪她們不肯。但是老夫人發(fā)話了，總要敷衍一番，免得讓老人家傷心。我看這樣吧，讓四奶奶房里的結(jié)香、五奶奶房里的迎春隨三奶奶去庫房里看看。”

    香芷旋看了結(jié)香一眼，笑盈盈點一點頭，“就依m(xù)ama所說的辦吧?！?/br>
    蔚氏見香芷旋如此，也就對身后的迎春打了個手勢，吩咐道：“別壞了規(guī)矩，結(jié)香怎樣你就怎樣?！?/br>
    辛mama、錢友梅帶著兩名丫鬟進到小庫房里面。

    蔚氏若有所思地問香芷旋：“四嫂，今日這些事可真是奇奇怪怪一籮筐，這是打的什么主意？你可要留神些。我在這府里就這樣了，你可不能出岔子?！毕丬菩怀霾碜?，就要害得襲朗顏面掃地，連帶的也要讓大夫人、五爺被牽扯進來。

    香芷旋見她這話說的坦誠，也坦陳相待，慢條斯理地道：“我也覺著不對勁，可是長幼尊卑這些規(guī)矩壞不得，再者，千防萬防的想著不出事，還不如遂了別人的心思出點兒事，到時候反擊回去就是了。”

    蔚氏由衷地笑開來，隨后竟鬼使神差地拍了拍香芷旋的臉，“人小，主意可不小。”說完就意識到了自己唐突了，便要起身賠罪。

    香芷旋卻是神色無辜地看著她，“我就算是年紀小，也只比你小三兩歲而已，竟然把我當(dāng)小孩子……”襲朗這樣也就算了，沒想到蔚氏也這樣，說著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真的已經(jīng)及笄了，明年四月就滿十六歲了啊?！?/br>
    蔚氏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又攜了香芷旋的手，“四嫂，不是我說，你這個人啊，對著你時間稍微長一點兒，就會犯迷糊，一時覺得你四個十三四的小姑娘，一時又覺得你什么都明白，說出來的話透著精明老道，唉……討厭你還罷了，要是越來越親近，偶爾真就忍不住把你當(dāng)小孩兒了。你可別怪我啊?！?/br>
    “不會的?！毕丬菩χ鴵u頭，還抬手摸了摸蔚氏的臉頰，“我報復(fù)回去就行了啊。”

    蔚氏哈哈地笑起來，清脆肆意的笑聲引得下人紛紛側(cè)目。她也不理，心里在想，四爺?shù)故莻€有福氣，娶了這樣一個有趣的人，每日朝夕相對，不愁沒有樂趣。難怪啊，四爺這樣護著枕邊妻。

    香芷旋真不介意蔚氏方才的舉動。有什么好介意的呢？襲朗可從來都是把她當(dāng)小孩兒一樣容忍、遷就的，多一個人——還不是反感的人，沒事的。進門至今，聽聞或親眼所見的，都可以確定蔚氏為著五爺和她自己，愿意幫襯著大夫人、襲朗和她。她只是愁自己的樣貌、言行，什么時候才能有個大人的樣子呢？心里真是什么都明白，但是很明顯，偶爾說話還是顯得太孩子氣了。

    總這樣可不好。

    香芷旋心里轉(zhuǎn)著這些念頭，面上則是笑盈盈地問蔚氏：“你們滄州那邊，很多女孩子都是自幼習(xí)武么？我在閨中的時候就聽人提過兩句?！?/br>
    “是不少?！蔽凳洗鸬?，“我家鄉(xiāng)民間習(xí)武的女子不少見，官宦門第習(xí)武的女子反倒越來越少了。我情形不同，祖輩父輩都是武官，有習(xí)武的傳統(tǒng)，不分男女。我在閨中的名聲不好，行事潑辣跋扈，不為此，也不會隔這么遠嫁到京城了?！?/br>
    “這樣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了?！毕丬菩χ鴵狭藫衔凳系氖中?，“管別人怎么說呢，我就看你很好啊?！?/br>
    蔚氏緊握了香芷旋的手一下，“我自然明白的。只是我是面冷之人，不熟的人剛認識的時候，總是冷著臉——我自己也知道，改不了，沒法子的事。以前沒嚇到你吧？”

    香芷旋搖了搖頭，“沒嚇到。我只是想，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平日里對你敬而遠之就是了?！?/br>
    “可別。”蔚氏誠摯地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想啊，這才多大一個女孩子啊，哪兒就有什么破落戶的樣子了？真像你說的，有點兒同病相憐的感覺。日后啊，咱們也別管他們兄弟間的爭端，不做勞什子的妯娌，做個好友就是了——五爺行事沒個譜，不定何時就會開罪四爺，咱們不理那些。最不濟他犯渾之前，我先知會你跟四爺?！?/br>
    “嗯！”香芷旋鄭重點一點頭，由衷地漾出笑容。多個朋友，這是多好的事情。轉(zhuǎn)念就想，自己運氣其實挺不錯的。單說內(nèi)宅女子，婆婆親和，肯時時照顧著，弟妹又是很坦率且有心結(jié)交自己的人，真該知足了。

    的確是，還有老夫人、二夫人、錢友梅這些不論出于什么原因執(zhí)意算計自己的人，可是比起得到的，也不算什么。

    香芷旋和蔚氏說了一陣子的話，錢友梅、辛mama、結(jié)香、迎春走出了小庫房。

    辛mama、結(jié)香、迎春各捧著幾個首飾匣子。

    辛mama解釋道：“我替二位奶奶做主，選了幾樣首飾，還望你們不要嫌棄。”

    香芷旋和蔚氏笑著道謝。

    辛mama將手里的匣子交給錢友梅的貼身丫鬟，道：“耽擱了大半晌，快些回去陪老夫人說說話才是?！?/br>
    結(jié)香詢問香芷旋：“四奶奶，奴婢將這些東西送回房里吧？”

    香芷旋笑微微地凝了她一眼，“你去吧?！?/br>
    蔚氏記掛著先前結(jié)香與辛mama一同過來的情形，不無擔(dān)心地看了香芷旋一眼。

    香芷旋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又揚眉淺笑。

    幾個人一同回到老夫人房里，才知寧氏的娘家人過來看望老夫人了，便是再不合，眼下得了老夫人病重的消息，該做的場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寧氏也早已過來了。

    將近正午，香芷旋妯娌三個才得以回房換身衣物。

    香芷旋回到房里，剛要喚薔薇幫自己更衣，就見薔薇和含笑粉面含怒地走進門來。

    要不是看到兩人押著個結(jié)香，真要以為丫鬟要造自己的反了。

    ?

    ☆、第39章

    ?　　香芷旋先問薔薇：“大舅爺怎么說的？”

    薔薇這才露出一點兒笑意，“大舅爺說他這兩日都會在家，您何時過去都行。另外，他還命人給奴婢雇了輛馬車，奴婢回來的就快些?！?/br>
    香芷旋抬手指了指結(jié)香，“她是怎么回事？”

    薔薇道：“這丫頭竟然吃里扒外，被外人收買了?！鳖D了頓，又補充道，“幸虧趙賀和他的手下眼尖，不然奴婢和含笑等人都沒能及時發(fā)覺?！?/br>
    含笑附和地點一點頭。

    香芷旋瞇了眸子看著結(jié)香。結(jié)香被人收買或是要挾，不稀奇，她奇怪的是錢友梅的手段——就這么點兒出息？這伎倆，還不如她在香家經(jīng)歷過的小風(fēng)雨。

    含笑轉(zhuǎn)身喚來小丫鬟，小丫鬟呈上一顆鴿子蛋大小的鴿血紅寶石，“這是她私自帶回清風(fēng)閣的?！?/br>
    香芷旋嘴角一抽，不自主地看向含笑。含笑也是一臉的啼笑皆非。

    這顆紅寶石成色屬中上等，全然比不得含笑昨日買回來的那一套頭面的成色，稀奇之處只是大小而已，可這樣的一顆寶石，也并不難尋的。

    看起來，老夫人手里也沒幾樣真正的寶物。

    想遠了，香芷旋斂起思緒，問結(jié)香：“被辛mama收買還是威脅，才做了這種糊涂事？”

    結(jié)香一哽。四奶奶怎么都不問含笑、薔薇的話是真是假？她睜開身旁兩人的鉗制，膝行到香芷旋面前，哭訴道：“奴婢冤枉，四奶奶，您可不能偏聽偏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