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甫洛夫的狗_分節(jié)閱讀_126
可方唯現(xiàn)在不得不去面對——也許是自己把那份尖銳的意氣從對方身上生生剔除了。 不管他有沒有親手拿著那把刀,他都難逃其咎。 一連幾天,趙延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方唯不對勁的,因為對方完全避開了他的各項邀請,他旁敲側(cè)擊問過:“不會是我上次表明心意嚇到你了?我說過,不逼你立刻給答案,就算不愿意也能做朋友?!?/br> 方唯在電話里回道:“不是,是我自己現(xiàn)在不想……我沒有心情,對不起。” “方便說嗎?我愿意做被傾訴的垃圾桶,只接收不倒吐?!?/br> “對不起……” 趙延抓著手機,嘴角耷拉下來:“有什么好對不起的,總說這幾個字干嘛?” 方唯下意識又要說這幾個字:“對……我不知道,趙延,我很混亂?!?/br> 他說著混亂,可并沒有要傾訴的意思,趙延只好掛了電話。 方唯一個人待在屋子里,除卻工作,這幾天他幾乎不出門。他無法平靜、無法裝作若無其事。 而謝衡的電話姍姍來遲,卻又如同驚雷。方唯攥著手機,響了七八聲也沒敢接。 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估計,可他猶豫著是否要扯開赤裸裸的真相——那樣就真的無可逃避了。 “方唯?!币唤油?,謝衡便急切地喊道,“你現(xiàn)在……” 方唯張了張口,打斷他:“謝衡,我可以問你間事嗎?” 那邊一怔:“什么?” “你,你們當年是不是……” “有什么事之后再問好嗎?”謝衡說 “你先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他語氣迫切,逼得方唯住了口。 “你怎么了?” 謝衡的聲音里夾雜著罕見的懇求:“你幫我去看看譚西原,拜托你,幫我去看看他。” “譚哥?”方唯心里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預(yù)感,腦子里快速閃回起,譚西原最近對自己的聯(lián)系毫無回音,“譚哥怎么了?” “莊越……他弟弟莊越……”謝衡的聲音聽起來簡直不像他了,好半天才想到一個算不上標準可足夠溫和的措辭,“醒不過來了?!?/br> 第44章 下 才下了場夜雨,小徑兩旁彌漫著泥土的腥氣,進到醫(yī)院里又被消毒水味道取代。方唯長到二十多歲,幸運地從未參加過葬禮。親近的家人朋友尚在人世,關(guān)系疏遠的離世了,葬禮也不是非去不可,所以他沒親眼面見過死人。他甚至對醫(yī)院都挺陌生。 素未謀面的莊越躺在那兒,臉色青白,和被單連為一體,遠遠望去令人生出點寒意。譚西原坐在旁邊,眼睛沒有聚焦,臉色看上去不比躺在那兒的弟弟好多少。 有一瞬間,方唯完全不敢出聲——甚至臉呼吸都秉住了。譚西原過了半刻鐘才發(fā)現(xiàn)有人,聲音澀啞,像在粗糙的磨砂上滾動:“你怎么……”話到一半又反應(yīng)過來,“謝衡讓你來的?” 方唯拿不準譚西原這話里有沒有連帶責(zé)怪的意思,因此腳步頓住,輕輕應(yīng)了一聲:“我聯(lián)系你好幾次也沒聯(lián)系到,自己也想來看看。” 譚西原靜了一下,才說:“抱歉,這幾天沒顧上.” “沒事沒事?!狈轿犓狼岗s緊擺手。 該說抱歉的從來不是譚西原。 “你要坐會兒還是?喝水的話自己來,我現(xiàn)在可能沒辦法……”譚西原頭一回有那么無助的神情。 “譚哥?!狈轿ㄗ呓?,輕輕叫了聲。 明明自己無助的要命時譚西原給予了極大的安慰,可自己現(xiàn)在面對對方的無助,卻連一句熨帖的話都不知如何開口。 病房里只有儀器滴滴的機械聲響,方唯聽了幾秒,突然有些難以言喻的不舒服——這聲音只表明莊越還活著,可活著是個廣泛的概念,醒不過來也是活著——死亡同樣是一個廣泛的概念,有微小可能醒過來卻也是一種死亡?,F(xiàn)在,生與死的界限攪混在一起,變得模糊不清。 “譚哥,謝衡他……“方唯艱難開口,他知道自己這個開頭糟糕透頂。 “莊越出生時,我十一歲?!弊T西原卻說起了別的。 這會是一個漫長傾訴的開端,方唯識趣的閉嘴安靜下來。他冥冥中有預(yù)感——這些話,可能譚西原沒對任何人講過。 他接著說:“十一歲也不懂什么,但有一點很清晰——我怕他生下來就是個怪物。” “畢竟一個吸毒的母親生下來的孩子能有多正常?” 方唯一下子怔住。 譚西原沒有在意他的反應(yīng),這是單方面的傾訴,莊越的意外令他再也沒辦法把這些晦暗不堪的過去深藏在心里腐爛。 他沒有童年,父親有些文化,學(xué)的生物制藥,做人卻沒原則,是個遮遮藏藏的毒販??上诶骀湹哪┒耍掳l(fā)后第一個被推出去頂罪,死在了監(jiān)獄。好在譚西原mama干脆利落的改嫁,譚西原這才在敦厚的繼父那里享受到一點家庭溫情,可好景不長,最終母親染上了毒癮。 懷莊越那一年非常苦,是譚西原和繼父一次次把女人綁在床上,牢牢束縛住對方那濃烈而該死的欲`望,才得意安全的生下莊越。 在譚西原的記憶里,他和mama最親密的日子就是那段時間,女人肚子很大了,躺在床上難得精神穩(wěn)定,她摸著肚子里的寶寶問譚西原想要個弟弟還是meimei。那會兒譚西原已經(jīng)學(xué)會偷偷去網(wǎng)吧查資料,一個個拼音輸進去,一條條觸目驚心的信息再蹦出來。是弟弟還是meimei都無所謂,他只希望不是個小怪物。 那是他們母子倆少有的溫情時光,沒有撕心裂肺的喊叫、沒有不可克制的欲`望。他們坐在床邊聊天,想著要給這個家新生的家庭成員取什么名字好,可這寂靜溫情突然被一陣急促而暴躁的敲門聲打斷,像黑夜里一顆顆炸在腳邊的炮火聲。 緊接著,幾個穿著制服的人一擁而入,擠在狹小的房間里,個個面色嚴肅。 譚西原當時年紀小,卻還是張著雙手擋在mama面前。他mama曾經(jīng)在戒毒所待過,出來后需要定期去附近的規(guī)定地點檢查身體,以防再犯。可懷了孕,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那些人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臉色刷的全變了。當晚便進了醫(yī)院,莊越是早產(chǎn)兒,譚西原不被允許進產(chǎn)房,和繼父在門口苦苦守了一夜。臨天亮才看見這個還未出生就注定命途多舛的弟弟——不是個小怪物,雖然皺巴巴的,特別丑。 莊越這個名字是譚西原起的,個中含義不言而喻。只可惜,他mama是第一個沒有越過去的。癮君子有一就有二,后來陸陸續(xù)續(xù)進了好幾次戒毒所,最終沒有越過去。 而現(xiàn)在,輪到了莊越自己。 儀器保持著機械的滴滴聲響,方唯遍體身寒,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譚西原佝僂著背坐在椅子上,面色是掩飾不住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