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遠也是。

    他好像感受不到周圍人的氣氛，無論是喜悅還是難過，激動還是黯然，他的心中也無波無瀾，只充斥著一個念頭，那就是如何解決今日的溫飽。

    他已經(jīng)餓了兩天了。

    瘦弱的外表斷送了他做體力活的機會，一些刻薄的店家直接擺手說不招小孩，沒等他出口解釋，讓人把他趕了出來，偶爾碰上心善點的會給他一個饅頭，讓他趕緊回家，莫讓父母擔(dān)心。

    可他去年就已成年，也沒什么父母，如果以前呆的地方算家的話，那他不愿回家。

    澄澈如雪的眼眸直迎前方徐徐走來的一位白衣男子，像獵豹一般敏銳地鎖定他手中捧著的蜜餞，喉結(jié)微動，發(fā)出口水吞咽的聲音。

    去偷還是去搶？

    興許是曹遠表現(xiàn)得太明顯，男子愣了一下，在他眼前站定，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蜜餞，又稍微打量了幾眼衣衫整潔的曹遠：“你想要這個嗎？”

    曹遠沒說話，冷著臉看他。

    男子眨眨眼，將蜜餞上移，曹遠的眼睛跟著上移，將蜜餞下移，曹遠的眼睛也跟著下移，來回上下左右數(shù)十次，曹遠一把將蜜餞搶了過去，淡色的眼中蘊有薄怒，撿起一顆便扔嘴里，努力鼓動腮幫子瞪他。

    男子負手笑了。

    意識到自己居然輕易吃了尚未檢驗毒性的東西，曹遠咀嚼的動作一滯，他怔愣了好半會，破罐子破摔地又往嘴里塞了一顆，繼續(xù)嚼。

    “我可沒說要請你吃。”

    曹遠嘴巴再一滯，一臉無辜地抬起頭，把蜜餞塞回了男子手中。

    “但你已經(jīng)吃了?！蹦凶幽弥垧T，“還吃了兩顆?！?/br>
    “我會賠給你?！?nbsp;曹遠擦了把嘴角，視線卻還在飄忽，蜜餞的甜味緩解了胃里傳出的陣陣絞疼，讓他有些不舍。

    “看你也不像有錢的樣子，怎么賠。”男子道，“而且這是前幾日買的，逢年過節(jié)，蜜餞店也不營生，即使你有錢，如何把蜜餞賠給我？”

    曹遠微擰起眉頭，已經(jīng)開始懷疑男子來者不善：“那你想如何？”

    “我要你陪我去一個地方?！蹦凶拥男θ輲е鴦e樣意味。

    “……好。”聲音沙啞晦澀。

    在他們身后，一架被昂貴精美的絲綢包裹著的馬車悠悠駛來，卻在離開路口的時候被車中的主人喝停。

    侍衛(wèi)恭敬問道：“大皇子殿下，可有什么不妥？”

    車簾被撩起一角，里面的人探出頭，向四周張望了一眼，沒有看到任何人。

    “無事。”陰郁的眼神中騰升出一股惑色，大皇子收回視線，“是我多心了，走罷?！?/br>
    “是?！?/br>
    馬車駛離，不偏不倚，向著京中趕去。

    男子帶著曹遠走上另一條道，緊接著拐進一條小巷，這個點了，小巷中自然沒人，沉重的腳步聲回蕩在悄然夜色下，像是在提醒兩人，這是個極易做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的時機。

    男子的腳步慢了下來，與曹遠的距離逐漸拉近，背光的陰影朝著曹遠覆壓而下，曹遠的四肢已經(jīng)緊繃到了極致。

    他將手探向腰間。

    就在這時，與曹遠只有一步之遙的男子轉(zhuǎn)過了身，快速地伸出手：“你看，那……”話音戛然而止。

    在男子手指的方向，有一家燈火通亮的面館，燎燎橙光映入曹遠泠然的眸眼中，將警惕與殺意消去，鼓動出閃爍的波光。

    在男子頸項的位置，赫然立著一把鋒利的刀刃，刀刃貼得極近，如果再進一分，絕對能輕易切入男子的咽喉。

    男子笑容僵住，看著那把刀，嘴角弧度慢慢降了下來。

    當(dāng)機立斷，看不清曹遠是如何動作，總之手臂一揮又收回，再次將刀豎在男子的面前，男子疑惑地揚起眉頭，定睛一看，只見薄薄的刀尖處，赫然立著一只被穿刺了腹部的蒼蠅。

    曹遠干巴巴地問道：“你吃嗎？”

    男子：“……”

    為了驗證自己話語的可行性，曹遠張口，遞刀，閉口，將蒼蠅給吞了進去。

    男子：“…..快吐出來！”

    折騰了大半會才進了面館，老板娘看著望天放空眼神的曹遠，對楚淮青問道：“你弟弟這是怎么了？”

    “他不是我弟弟。”楚淮青揉了揉額角，看著曹遠的眼神也有些無奈，“大抵是因為‘不小心‘吞了只蒼蠅?！?/br>
    老板娘當(dāng)楚淮青是在說笑，捂嘴樂道：“這次要吃點什么？”

    “兩碗牛rou面。”楚淮青頓了一下，“一碗不放辣?！?/br>
    “好叻?！?/br>
    楚淮青走近，曹遠微微一動，坐起身直直地看他，楚淮青又是一嘆，將抹布丟在曹遠的面前，指著那些桌椅：“擦干凈?！?/br>
    “噢?！?/br>
    “孩子怎么在干活？”端來面的老板娘詫異阻止，“快快快，別忙啦，怎么突然做這些?！?/br>
    “他讓我做的?！辈苓h沒有停手，擦得認真仔細。

    店里剩下的人就只有楚淮青，老板娘立馬對楚淮青換上譴責(zé)的眼神，楚淮青扯了下嘴角，無奈道：“你看看他干得怎么樣？”

    “干得怎么樣也不能這么折騰孩子啊，你瞧瞧你這……欸，這孩子做得還真不錯?！蹦绢^縫里常年積攢的油漬都沒了，而且就這么一會功夫，已經(jīng)擦完了一大半的桌椅。

    “那就行了?！背辞嗯牧伺氖郑澳沁吥俏?，停一下…..對，是你，面好了，先過來吃面，吃完了再繼續(xù)。”

    曹遠抖擻鼻子，跟著香味飄了過來。

    牛rou甘溫，面條滑順，上面撒上一層綠油油的蔥花，只一眼便讓曹遠再難移開視線，當(dāng)曹遠拿起筷子的那一瞬間，楚淮青真真切切體會了一遍什么叫做風(fēng)卷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