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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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大門緊閉的四合院,只剩下陳阿婆一家熱熱鬧鬧。 陶湘貢獻出柜子里那小半袋之前吃剩下的富強粉,混著陳阿婆特意煮的一小盆紅薯蕎麥干飯,熬出了一大鍋面疙瘩稀粥,里面還被切進去兩根剛從地里收上來的土蘿卜與冬菜,如同大雜燴一般,就著一盤土豆絲小菜,顏色各異甚有滋味。 知青們打從被抓到投機倒把那一天起,就沒有哪頓吃得如今天這般豐盛,當(dāng)即像小豬拱食盆般,吸溜得頭也不抬,實在被磋磨得狠了,感動得幾乎落下淚來,真香。 陶湘也盛了一碗沿著碗邊慢慢細吮,心里卻沒有其他人這般心大,她始終想著大隊長他們的事。 縱然眼下抓是都抓進去了,可還不知縣城里怎么判,要是還有完好回來的那天,她們這些牽涉其中的知青一個兩個都逃不掉,早點晚點都要挨教訓(xùn)。 想到這里,陶湘忍不住考慮起前些天那個女團長主動邀請她進文工團的建議。 到底不真正是這個時代的人,心虛沒底的陶湘難免瞻前顧后,生怕露出一點不符合當(dāng)代的馬腳,尤其還是在軍種性質(zhì)的集體內(nèi),要是給人發(fā)現(xiàn),逃都逃不掉。 況且一進團就意味著無窮無盡的訓(xùn)練,陶湘躲懶慣了,地里的農(nóng)活都已然不高興費力干,工分掙多掙少對于她來說無大用,又何必五斤喘著六斤日夜練歌舞,之前短短十天的排練都吸了她大半精力,實在不愿如此費勁。 但現(xiàn)在陶湘不得不考慮起這個被她擱置一旁的選擇,看上去似乎是唯一躲避災(zāi)禍的出路…… 五個知青吃了陶湘一頓飽飯,也不好意思白吃,在得知陳家地頭的過冬菜還沒有收完,立刻化身為脫韁的野馬,紛紛背著籮筐就往地里奔,拉都拉不住。 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陳家地里的菜頭就都被收了回來,堆滿了整個四合院的曬場,陳阿婆見狀喜得合不攏嘴,給每一個幫忙的知青都分了一些冬菜,皆大歡喜。 拿了菜,幾個女知青們不著急走,留在原地像是有什么話要問陶湘。 原來還是搬知青宿舍的事,陶湘沒有給出準(zhǔn)確答復(fù),她們也拿不準(zhǔn)什么時候幫著清空打掃閑置鋪位。 說到搬宿舍,陶湘也犯了愁,眼下陳丹桂回了陳家,趙家也身陷囹圄,身邊一切糟心事猶如往日云煙,說沒就沒,再提搬走,就顯得非常沒有必要,本來小隔間住著就挺不錯,且里頭她那么多東西搬來搬去也麻煩,叫人幫忙更有透露財物的風(fēng)險。 陶湘思考了一番,對著女知青們搖了搖頭:“現(xiàn)在屯里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等這陣子風(fēng)波過了再說吧,還不知道縣城里大隊長和趙家他們到底是個什么章程……” 要是趙家嬸子全頭全尾地回來了,那她鐵定搬。 得知陶湘短時間內(nèi)還搬不回知青宿舍,女知青們都顯得有些失望落寞,就連黃自如看著也一副不怎么高興的神色。 注意到黃自如,陶湘這才想起自己答應(yīng)對方的東西還沒給她,一張由黃自如親筆寫下的欠條保證書。 此次中途雖出了個小插曲,但是陶湘對結(jié)果還算滿意,與她原本的計劃大差不差,總歸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期間黃自如出了不少力,甚至也沒出賣她,這份東西是對方應(yīng)得的。 從陶湘的手里接過那張稍帶余溫的紙,黃自如還有些不敢相信,輕飄飄的一張白紙黑字卻成為她這段時間積壓在心頭的巨石,每晚不得安眠,可現(xiàn)在拿在手里,她又有些悵然若失。 黃自如看著陶湘此刻對她展露的溫和笑臉,心頭一酸,說不清楚是什么情緒,但再也沒有對陶湘的敵意了。 當(dāng)天晚上,陶湘在小隔間里琢磨了一夜,最終打定主意,準(zhǔn)備上縣城尋女團長入文工團。 第二天一早,天空開始洋洋灑灑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雪粒子,這算是北地的第一場雪,預(yù)示著寒冬的到來。 陶湘早早地起了床,隨意吃了些陳阿婆煮的薄粥之后,就進小隔間準(zhǔn)備今日進縣城要用到的東西。 老奶奶給做的那兩床大棉被又重又大,陶湘一條鋪一條蓋,把床鋪隆起得巨高,像是睡在云端里,連帶著床邊垂下的部分也十分厚重,她好半天才扒拉開,從里面翻出存放各種票證錢鈔的小木匣。 好不容易去一趟縣城,自然不能白去,但凡家里缺的不怎么缺的,只要是碰上了的好東西,她都想買了帶回來。 “阿婆,家里還差什么?我今天去縣城,可以幫忙帶回來!”收拾到一半,陶湘轉(zhuǎn)過頭朝隔間外的陳阿婆問道。 陶湘實在不知道陳家還缺什么,除了一些油鹽醬醋等調(diào)味料,別的似乎都齊全了,糧食也足夠三人吃到正月過后。 她也長了一些經(jīng)驗,不像初到時患得患失著急忙慌,外頭雖主糧少見,卻總是不缺雜糧賣的,到時候及時補充就好,并不需要囤積。 陶知青又要出門花錢了,這回陳阿婆沒有再見外,而是囑托陶湘裁一些紅紙、打上二兩最便宜的燒酒回來。 北地過年素來有貼紅聯(lián)祭祀等習(xí)俗,今年陳阿婆腳受了傷,本都打算用舊時的湊合湊合,不想乘了陶湘這股春風(fēng)。 陳阿婆的請求對于陶湘來說簡單至極,她還捏了捏果果的臉頰,笑著說道:“成,我再帶幾包鞭炮回來吧,給果果丟著玩……” 果然果果一聽,看著陶湘的眼眸一亮,再安靜乖巧的孩子,也渴望玩耍。 陶湘裹了毛料大襖,提著一只帶蓋的空背簍出了門,她還要去跟趕牛車的老漢商量一聲,看看送去縣城里要多少錢。 然而才剛出了院門口,陶湘就被候在墻角根兒上的顧老叫住了。 這天實在是冷得很,對方將手揣在袖筒里,嘴里冒出陣陣白氣,面上的表情顯得十分為難。 陶湘還以為是顧同志出了什么事,要顧老來找她幫忙,急忙連連追問。 細問下,顧老這才不好意思地開了口,原來他是想托陶湘帶東西,衛(wèi)生所里的藥水玻璃瓶。 “這天太冷了,夜里沒個暖和的,還真受不住……”顧老手里攢著幾張碎錢,希望陶湘能幫他捎幾個藥水瓶,好晚上灌熱水塞被窩里。 他也是聽陶湘在西廂里跟陳阿婆說要去縣城,這才腆著臉皮來求幫忙,以往他們外祖孫倆硬熬也能扛過去,但眼下外孫受了傷,低燒陣陣,自然不能再同往日比。 “行。”又不是多大不了的東西,陶湘一口就答應(yīng)了。 她還想問問顧同志的病況,但想了想還是作罷。 作者有話要說: 跟趙家簽的紅寶書欠條之后才會有大用啦,現(xiàn)在小場合用不到噠 第三十七章 臨近年關(guān), 縣城里年味漸濃,街道上開始張燈結(jié)彩,彌漫出過年的喜慶氣氛。 天空中下落的雪花有些變大, 被風(fēng)吹著“呼啦”刮人臉上,沁涼到了心底。 陶湘豎起毛領(lǐng), 向送自己來的老漢揮了揮手,拎起籮筐往隸屬文工團的大劇院里走, 上回女團長就是讓陶湘考慮好了來這邊找她。 趕牛車的老漢笑瞇瞇地斜靠在自己木框車架上原地等待著, 順便抽搭起自制的土煙。 陶湘許諾一包大前門香煙,讓他特意趕了這一趟。 供銷社里一盒大前門就要兩角錢, 還得搭上一張農(nóng)村里罕見的香煙票,無論哪樣都是屯里的老煙民消費不起的。 正好陶湘那里有許多的煙票花不出去,也不缺錢,這樣一來,正好一拍即合, 雙方都滿意。 不過這對于老漢來說實在是占了大便宜,陶湘也不是默默吃虧的主, 平時別人坐車才兩分錢, 她不可能為了包這趟車付出這么奢侈的代價,兩人商量好, 以后要是陶湘再坐車,前頭十來趟就不用再給錢。 其實更主要的,還是陶湘說了要來縣城找文工團團長商量事情,看陶知青連縣里團長都認(rèn)識, 老漢不是木訥沒成算的主,也高看一眼,自然有心交好。 拎著籮筐的陶湘走進大劇院的時候,男女團員們還在空曠的臺下排練著。 越到過年,就越是他們“業(yè)務(wù)”最繁忙的時刻,各地都在準(zhǔn)備借調(diào)文工團過去表演,往往一個正月里要走遍各縣鎮(zhèn),有時還要出省去外地。 正當(dāng)陶湘琢磨著該找誰打聽女團長所在時,忽然從排練的人里走出來一個盤著發(fā)揪的年輕女孩上前來阻止她繼續(xù)往前走:“你是誰啊?這里是我們排舞的地方,現(xiàn)在不允許外人進入!” 對方表情嚴(yán)肅,像是把陶湘當(dāng)成了不懂事誤入的鄉(xiāng)下女人。 此時陶湘穿著一件褐赭色的毛料襖,臉埋在厚實的領(lǐng)子中只露出半雙眼睛看路,手里還拎了個礙事的竹筐。 大劇院里光線昏暗,她粗看起來不起眼極了,確實有那么一點鄉(xiāng)巴佬的意思。 陶湘性子好,沒計較別人堪稱呵斥的態(tài)度,邊伸出手摸索著將自己的衣領(lǐng)下拉,探出臉問道:“我是旮沓屯的知青陶湘,同你們團長約好的,就是在這里見她,不知道她在不在?” 對于陶湘的自報家門,年輕女孩聞言皺起眉還想細細盤問。 這時只聽得更遠處有女人應(yīng)了聲:“團長今天在的,你稍等等,我去問一下……” “謝了,同志!”陶湘揚聲道了句謝,一邊找地方放下籮筐,開始解裹在身上嫌熱的大衣,動作間并沒有再理會邊上的年輕女孩。 年輕女孩也就是秦麗,今年才剛十八,是團里歲數(shù)最小的,平時大家也都讓著她,養(yǎng)出了一副心浮氣盛的脾性。 當(dāng)下見陶湘不理她,秦麗撇了撇嘴,繼續(xù)站在邊上雙手抱胸打量著。 后頭有其他文工團成員漸漸圍攏上來,無論男女,都穿著一身束身舞服,表情好奇。 敞開外套的陶湘對著他們露了抹笑,白嫩皙軟的臉哪怕粉黛未施,但看上去依舊掩不住底下的好顏色。 這才是南方知青該有的精神面貌,邊上北方眾人看著恍然,不禁揣測起陶湘尋團長的來意。 不一會兒,聽聞陶湘到來的文工團團長蘇尚香急急從劇院二樓走下來。 在縣城大會結(jié)束以后,陶湘就跟著旮沓屯人回去了,對方始終沒等到應(yīng)諾的回應(yīng),難得她這回主動找上門來。 “你們繼續(xù)練習(xí)!”女團長對著剩下的人揮了揮手,轉(zhuǎn)身將陶湘迎上了二樓辦公廂區(qū)詳談。 其實也不用多談什么,有蘇尚香的屬意與幫扶,文工團意外地好進,陶湘也就喝了杯茶的功夫,就與對方說定了入團與待遇的事。 正規(guī)編制的團員一個月能有三十四元的工資,與四十斤的定量糧食,逢年過節(jié)還有福利禮品,可謂是個相當(dāng)豐厚的金飯碗了。 因著馬上要過年關(guān),團里活動多,騰不出時間來帶陶湘,蘇團長索性讓陶湘先回旮沓屯準(zhǔn)備好審查資料,等過完年出了正月再直接入團。 陶湘身為烈士子女,家庭成員與社會關(guān)系簡單,因此文工團只需要她原戶籍街道上開具的烈士家屬證明及臨近親屬的相關(guān)情況介紹。 這些都是去封信給陶家叔嬸,讓他們幫忙準(zhǔn)備好寄過來就能解決的事,陶湘直接應(yīng)下,蘇團長給出的時間相當(dāng)富裕,一個月的時間應(yīng)該足夠陶家將材料加急寄出,多付些寄費罷了。 兩人談笑間商量好入文工團的事情,蘇尚香半開玩笑道:“趁這段時間你再好好休息,到時候等進了團可就要忙起來了……” 屆時每天大量的訓(xùn)練必不可少,旮沓屯離得縣城也遠,路上一來一去怕是要花費不少時間。 陶湘彎唇默默思量著,邊將杯中的茶慢慢喝完,也沒有久留,旋即告別起身離開,以上這些留到日后再考慮也不遲。 她今日還有得忙活,得去縣城里的郵局給陶家夫妻倆寄封加急信說明緣由討要材料,還要去趟供銷社買答應(yīng)給老漢的香煙與其他準(zhǔn)備過冬的東西,最好再去國營飯店換上一些饅頭花卷等可以充當(dāng)主糧的適口食物,還有顧老交代的空藥水瓶子也不能忘…… 劇院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些,雖還沒有積雪出現(xiàn),但晶瑩剔透的雪粒子依舊洋洋灑灑地落下,掉在人臉上冰冰涼涼,好一陣顫栗激靈。 天色越到過年越像是晚晴,一下子變得昏暗落寞下來,人來人往的街頭仿佛披上了舊時日的濾鏡。 陶湘裹緊了身上的毛料襖子,拎著自己的籮筐,疾步走進了這舊相片的場景中。 她去郵局借了紙筆臨時寫好信件加急寄出后,又來到供銷社采買,供銷社里依舊還是一片繁忙景象,比起以往有過之無不及。 辦好事情的陶湘人逢喜事精神爽,逮著空子就往里頭柜臺邊上擠,不拘什么臨時供應(yīng)的咸魚、鴨蛋,或是油鹽、炮仗,只要是她有相應(yīng)票證的,都買了丟進筐里,等著回去給陳阿婆料理。 不一會兒,她手中臘月里新發(fā)的機動票就花了個七七八八,也就是縣城供銷社的規(guī)模大,貨品的種類與數(shù)量也多,不然陶湘還真買不到這么全。 與其相比,遠在千里之外的陶家叔嬸過得就不那么盡如人意了。 夫妻倆雙雙下崗,家里的事一團糟亂,名聲不好的他們地位在火柴廠家屬區(qū)里也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日子過得拮據(jù)不說,還要承受別人愈發(fā)異樣的目光與風(fēng)言風(fēng)語。 眼下1966年末,南方罕見地竟比北方先開始下雪。 陶湘這邊才剛雪花飛揚,南方的火柴廠家屬區(qū)已經(jīng)積滿了沒過腳面的厚雪,行人踩過,“吱嘎”作響。 陶家夫妻倆工作斷檔了幾個月,連火柴廠往日里常發(fā)的年禮也沒分到,為了節(jié)省糧食,頓頓都只能煮些薄粥吃下,沒有收入的城里人一時過得連鄉(xiāng)下人都不如。 沒有源源不斷的工資維持生活,兩人全靠以往的積蓄撐著,勉強維持家中的體面,只是驢糞蛋子表面光,僅有他倆才知道家里到底什么境況,短時間內(nèi)餓不死,坐吃山空也維持不了多久生計的現(xiàn)狀。 寒風(fēng)穿過筒子樓里的每一個角落,陶家嬸嬸用圍巾裹著面容在屋外避風(fēng)口生爐子,她特意提前了時間做飯,就為了能趕在廠里大部隊下班回家屬區(qū)前做好端回屋里,順便等外出找活做的丈夫回來。 充作燃料的木柴燒起來廢煙濃重,直往鼻腔里沖,嗆得人想掉眼淚,滋味很不好受。 三個孩子分出去以后,煤卡上的煤量按人口減半供應(yīng),為了順利過冬,陶家的煤炭用量必須精打細算,就這些柴火還是靠夫妻倆夜半時冒著被巡安抓的風(fēng)險去郊外偷砍的,真是想想就覺得心里苦,偏偏以后的日子還沒什么盼頭。 鍋里的雜食還沒有完全煮熟,家屬樓外忽然傳來大隊人馬嬉笑臨近的聲音,下工的鈴還沒打,儼然是火柴廠提早放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