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陵幾步走到劉氏跟前，蹲下，牢牢的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問她，“劉向南說林寒生是軟軟的良配？”

    劉氏點(diǎn)頭。

    雖不解向南為何突然說這樣的話，但林寒生劉氏是知道的，生的好又是讀書人，雖說家境貧寒些，但他和懷陵同窗數(shù)年，模樣人品都是能看見的，軟軟能嫁給他的話，真的算是高嫁了，畢竟軟軟是個(gè)啞巴。

    很好，好的狠。

    都不能人道了還不忘來禍害軟軟。

    顧懷陵溫和一笑，伸手把劉氏從地上拉了起來，一改之前冷硬的態(tài)度，“娘說的是，到底是親戚，能幫自然要幫的?！?/br>
    劉氏雖不知道顧懷陵為何改了決定，但總算有銀子了，也沒有多想，直接伸手，“快，把銀子給我?！鳖檻蚜昝寄康?，“娘，向南那個(gè)病，怕是要幾十兩，你得給我些時(shí)間，我先去籌錢，一時(shí)拿不出這么多的?！?/br>
    “你先去醫(yī)館照顧他，等我籌到了銀子，我去尋你？”

    顧懷陵終于松口，雖然劉氏總覺得他現(xiàn)在的笑容有些奇怪，但即將拿到銀子的興奮迅速淹沒了這種異樣，囑咐了幾句，勉強(qiáng)收拾了一下就去醫(yī)館照顧劉向南了。

    顧懷陵站在私塾門口，看著背影都帶著高興的劉氏，笑容徹底消弭。

    只顧著為劉向南治病，完全沒想過自己背了幾十兩銀子的債會如何么？眸色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的幽深，有一種對娘的尊敬心軟正在慢慢消失。

    “顧大哥，你不要沖動。”

    葉宴之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顧懷陵回頭就見葉宴之正擔(dān)心的看著自己。

    上午要學(xué)策論，葉宴之還沒開始學(xué)策論，就算拿著書也是云里霧里，久等不到顧懷陵，就出來找人，誰知欣賞到了劉氏撒潑的這一出大戲，這是什么娘?。繛榱送馊吮苾号退懔?，假死的把戲都來了，居然還說要去衙門告顧大哥。

    她這一告，顧大哥的名聲是徹底沒了，后面更沒有仕途了。

    是真的不明白，娘家的親戚比兒子都重要么？

    一看顧懷陵這神情就知道他在打算什么，但這事不能讓顧大哥去做，他再能干也抵不過劉氏是他的娘，一旦有人把這事鬧出來，有理都是沒理，只要?jiǎng)⑹鲜撬铮筒荒茏鍪裁础?/br>
    腦子迅速轉(zhuǎn)動，想到一個(gè)人心生一計(jì)，“顧大哥，那銀子你還沒花吧？”

    顧大哥不能管這事，有一個(gè)人能。

    葉宴之和顧懷陵出了門，先去了城門，讓來往村里趕牛車周老漢告訴一聲顧父，讓他馬上來縣城一趟，囑咐完后又馬不停蹄的帶著顧懷陵去花錢。

    ………………

    顧父正滿村的找劉氏，甚至隔壁村的劉家都去了一趟，都沒找到劉氏的身影，而昨天送口信的那個(gè)人，送了口信就去了鄰村今天也沒回來，顧父直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劉氏去哪了。

    跑了？

    不像阿，衣裳鞋襪一件沒少。

    昨天找了大半夜，剛囫圇睡醒，正想去縣城看看就收到了周老漢的口信，說懷陵讓自己去縣城一趟，劉氏跑了這是大事，但兒子找自己也是大事，顧父讓顧懷月去隔壁弟弟家，收拾收拾就坐上了去縣城的牛車。

    大半個(gè)時(shí)辰后，牛車到了縣城，顧懷陵葉宴之就在城門處等著。

    看到他們兩，顧父謝過了張老漢，幾步跑了過去，“懷陵，你娘不知道跑哪去了，她是來找你了嗎？”

    顧懷陵：“她來找我要錢了?！?/br>
    什么，劉氏跑來找懷陵要錢，她要錢干什么？顧父正要詳問，葉宴之說話了，“顧叔叔顧大哥你們聊，我就先回私塾去了。”雖然葉宴之很想看劉氏驚悔的神情，但這到底是顧家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揚(yáng)的道理葉宴之還是懂的。

    顧懷陵點(diǎn)頭，看著葉宴之離開后，拉著一臉莫名的顧父走到了官道一旁的樹林里。

    “到底怎么回事？！”

    顧懷陵一臉為難，“劉向南被人打了，聽說是不能人道了，這邊大夫治不了，三舅舅他們想把他送到府城去醫(yī)治，可是沒有錢，娘就來找我要了?！?/br>
    顧父一聽到這話就怒了，“劉向南那個(gè)二流子，遲早要遭人打死的龜兒子，他還有臉找你要錢醫(yī)?。浚　倍覒蚜甓喽?，除了束脩，其他的一切花費(fèi)包括筆墨紙硯都是他自己抄書去掙的錢！

    自己總擔(dān)心他吃不飽穿不好，劉氏那個(gè)癲婆娘還來找他要錢？？？

    昨天找了劉氏一夜的勞累徹底化成了怒火。

    “你娘在哪？！”

    “爹，你先別急，事還沒完呢?！鳖檻蚜攴€(wěn)住了顧父，想說些什么又一臉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顧父一看這樣就知道還沒有內(nèi)情，“你快說，事情都成這樣了，你還要瞞著我什么？”

    顧懷陵從懷里掏出了一張房契遞給了顧父。

    “爹，你也知道，軟軟那個(gè)酒方賣了六十兩，她說爹你辛苦了一輩子，想要孝敬您，就用這錢給你買了一個(gè)一進(jìn)的小宅子，花了五十多，就剩幾兩了。”看著顧父驚呆的眼，顧懷陵繼續(xù)道：“本想著等她回去了再告訴您，給您個(gè)驚喜。”

    “可今天娘就來了，她還不知道這宅子的事，以為我們有錢，就一直問我們要錢?！?/br>
    “還說，還說不給的話……”

    顧父：“不給她要怎樣？！”

    這一刻，顧懷陵腦海里回想的是劉氏剛才撒潑尋死，和她毫無留戀離開的背影，臉上是真實(shí)沉重的黯然，低低道：“她說我不孝，她要去告我?！?/br>
    顧父手一緊，差點(diǎn)就把房契給撕破了。

    懷陵是讀書人，讀書人的名聲有多重要顧父如何不知？平日在外面總是謹(jǐn)言慎行，就怕給懷陵招到一點(diǎn)不好的影響，劉氏，劉氏居然為了劉家，要去告懷陵？這一告，懷陵的前程就沒了，自己多年的盼望也落空了！

    好個(gè)劉春蘭，好，太好了！

    紅著眼咬著牙繃著臉，“她在哪？”

    而醫(yī)館這邊，劉晚軍周婷婷坐在一邊，劉氏一直在忙前忙后，給劉向南擦手擦腳，喂熱水喂米粥，還不忘安撫他，“乖，再忍忍，懷陵已經(jīng)去籌錢了，很快就能帶去你治病了。”

    劉向南虛弱點(diǎn)頭，“謝謝姑姑?！?/br>
    劉氏：“都是一家人，說謝謝太見外了。”

    劉氏拍著胸脯說很快錢就到了，劉晚軍和周婷婷就不急了，坐在椅子上閑聊擺龍門陣，而顧父進(jìn)來的時(shí)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這爹娘在一邊耍，當(dāng)姑姑的忙前忙后。

    在家里讓她做點(diǎn)活成天擺一張苦瓜臉給自己看，這這里她就做的比誰都勤快！

    大步走了過去，拽著劉氏的頭發(fā)就往外拖。

    “??！”

    劉氏一聲尖叫，頭皮傳來的刺痛讓她眼前一陣發(fā)白，忍痛半天才發(fā)現(xiàn)是顧父，一邊掙扎一邊罵，“老顧你干什么，你瘋了嗎？”

    顧父：“我若是瘋了，我現(xiàn)在就該弄死你，若非你死了懷陵還要給你守孝，我真的不想留你的命！”劉氏震驚的看著顧父赤紅的眼，整個(gè)人呆若木雞，顧父拽著她的頭發(fā)繼續(xù)往外拖。

    顧父的突然出現(xiàn)讓劉晚軍周婷婷也唬了好大一跳，他的臉色實(shí)在太過駭人，青筋直冒雙目赤紅，兩個(gè)人眼睜睜的看著劉氏被拖了出去，完全不敢說話。

    劉向南急了。

    姑姑走了，錢呢？自己治病的錢呢？掙扎著出聲，“爹娘，錢，錢吶！”

    劉晚軍周婷婷這才回神，忙不迭追了出去，剛出去就被一直站在門口的顧懷陵堵了個(gè)正著，看到顧懷陵就眼睛一亮，“懷陵，你給你弟弟送錢來了嗎？”顧懷陵側(cè)首看著劉晚軍，輕笑的問，“什么時(shí)候畜生也能當(dāng)我的弟弟了？”

    顧懷陵一直不喜劉家，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shí)。但顧懷陵一向有禮，就算不喜也不會明著講出來，最多就是無視，這是第一次，顧懷陵對著長輩說樣的話。

    劉晚軍周婷婷呆愣之際，顧懷陵抬腳走進(jìn)了醫(yī)館。

    劉向南看到顧懷陵的那一刻，眼睛一亮，他也以為顧懷陵是來給自己送銀子的，掙扎著半坐起來，“哥，這次謝謝你了，等我好了，我會還給你的。”

    顧懷陵：“好？你這輩子都好不起來了?！?/br>
    劉向南：“？”

    顧懷陵站在床邊，垂眸看著劉向南，眸色如旋渦，劉向南這才驚覺他的神情不太對，正要說話，就聽得顧懷陵低低道：“你明知道林寒生好龍陽，還三番兩次的鼓動他來娶軟軟，你覺得我會救你？”

    劉向南驚愕的看著顧懷陵。

    他，他怎么會知道這件事情？林寒生居然把這件事說出去了？？？

    顧懷陵本來還想著怎么迅速收拾他的，但他現(xiàn)在居然不能人道了，這對開葷后就一直聲色犬馬的人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折磨，決定暫時(shí)不動他，先讓他好好享受一番當(dāng)太監(jiān)的感覺。

    轉(zhuǎn)身欲走，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腳步回身，笑了笑，好心提醒道：“對了，我剛才問過張大夫了，張大夫說你那不能再耽誤了，再耽擱一天，就徹底不能救了?！?/br>
    劉家一窩的賴皮，而親家除了顧家，一個(gè)比一個(gè)窮，就算所有人加起來也不過十兩銀子，想治？做夢比較快。

    說罷再不看臉色徹底灰白的劉向南，大步離去。

    而劉氏，則被顧父一直拽著坐上了回村的牛車，劉氏一身的狼狽，頭皮更痛，雖說出了醫(yī)館顧父就改拽手腕，但他先前實(shí)在太用力了，頭皮都快被拽掉了的感覺，但劉氏此時(shí)完全不敢呼痛，小心翼翼的看著冷若冰霜的顧父。

    牛車慢悠悠的走，看著顧父眼底深處的風(fēng)雨欲來，劉氏怕了。

    “老顧，我這，我這不也是為了親戚么？”

    還敢說劉家？

    “啪！”

    顧父抬手就給了劉氏一個(gè)巴掌，一點(diǎn)兒沒留情，劉氏臉被扇到一邊，半張臉馬上就紅腫了起來，顧父指著她的鼻子，問她，“我問你，你是不是說過要去衙門告懷陵的話？”

    “他居然跟你告狀了？”

    又是顧懷陵！就說他怎么突然改了態(tài)度，原來只是拖延時(shí)間等著老顧來！

    顧父一直盯著劉氏，自然沒錯(cuò)過她眼里的埋怨，都到了這個(gè)時(shí)候了，她不僅沒有悔改，反而還在怪懷陵。

    本來有好多話想跟她說的，想把道理掰碎了講給她聽的，但是現(xiàn)在看來，這個(gè)婆娘是完全沒救了。

    后來顧父一直沒出聲，就垂著腦袋出神，他這個(gè)樣子讓劉氏有些膽寒，但又想到顧父雖然脾氣躁，但很少打自己，就算打也從沒有下過死手，心里又有些放心了，算了，這次真的管不了向南了，但老顧氣散了，自己再去看他。

    心里這般想，劉氏也很安靜的坐著，再不敢去招惹顧父了。

    劉氏知道這事肯定沒完，回了家肯定又要挨一頓打，也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沒想到剛下牛車，頭皮又再度傳來劇痛，這是在村里，顧父再無顧忌，拽著劉氏頭發(fā)一直走，劉氏被抓得踉蹌尖叫，不停的有村民圍了上來。

    顧父一直拽著劉氏到了村口，一把丟開，劉氏摔倒在地，捂著腦袋一直喊疼。

    村民們也都跟了過來。

    “顧大，怎么了這是？”

    老村長拄著拐杖走了過來，顧父一看到老村長就眼眶發(fā)紅，“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吶！”

    “老村長，我娶她的時(shí)候，你親自看著的，這么多年，讓她吃飽穿暖，我顧大哪里對不起她？她又是怎么對我們家的？這么多年了，孩子都生幾個(gè)了，她的眼里心里都還只有她的娘家，養(yǎng)不熟真的養(yǎng)不熟??！”

    本是作秀，可說著說著，顧父情緒上涌，竟直接哭了出來，越哭越傷心，直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劉氏的做派，村里人都是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她偏心娘家，其實(shí)誰家媳婦不偏心不幫襯娘家的呢？但是萬事有度，就算要幫，你也要一碗水端平才是，而這劉氏呢，她是心都偏到咯吱窩了，哪里水端平，她連碗都端到娘家去了。

    悄悄去幫娘家做事，有事沒事就搬東西回娘家這也罷了，可她把自己孩子害成了啞巴，竟沒有半分悔悟。顧軟軟的事情村民都知道，許多人都看不慣劉氏，你心里有娘有兄弟，就沒有自己孩子嗎？

    軟軟都被她害成那個(gè)樣子了，后來的懷月，幾乎是軟軟帶大的，她還是往娘家跑。

    稚子無辜啊！

    完全沒想過懷月有可能變成第二個(gè)軟軟。

    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做一個(gè)母親。

    老村長彎身去扶捂著臉在地上哭的顧父，嫌惡的看了一眼劉氏，問他，“這個(gè)蠢婆娘又做了什么事了？”今天肯定發(fā)生大事了，不然顧大的情緒也不會這么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