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個讀書人，你娘要被人拉走了，你都不管管嗎！”

    “你就是這么當(dāng)人兒子的，你這么多年的書都讀進(jìn)狗肚子里嗎！”

    “這個賊婆娘，把嘴巴給她堵了！”

    說話的是老村長，懷陵可是顧家村的希望，他最有可能出人頭地，同意休劉氏就是怕她腦子不清醒以后壞了懷陵的路，果然，看吧，看吧，這還沒出門就開始禍害懷陵的名聲了。

    拄著拐杖的手不停捶地。

    “快把她嘴巴堵了，堵了！”

    有人連忙找了個抹布直接一團(tuán)就塞進(jìn)了劉氏嘴里，劉氏喊不出來，可她一直嗚咽著，死死的看著顧懷陵。

    顧懷陵也在看著劉氏，看著她被狼狽拖出去，看著她滿眼凄苦，眸里有著太多情緒翻涌，閉眼，掀袍，對著劉氏被拖走的方向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掌心撐地，背脊緩緩彎下，終是額心抵地。

    看著兒子沉默對自己磕的最后一個頭，劉氏所有的希望都徹底沒了，所有激動的情緒都隨著顧懷陵這一個下跪而跟著沒了，眼睛一下空洞起來，任由劉明把自己拖出了堂屋，拖出了前院，拖出了顧家門。

    沒了，丈夫沒了，孩子沒了，家也沒了。

    ☆、 92 第九十二章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的前院終于安靜了下來，一直隱于人群中的俞凜也無聲的退回了客房,客房之中,俞凜正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聽到開門的聲音,睜眼,清醒的雙眸中并無半分睡意,“如何了？”

    俞凜笑了兩聲,“家主不是說這是小打小鬧,懶得去看么？”

    一回來就問，還是很關(guān)心的嘛。

    俞墨靜靜看了一眼俞凜，俞凜咳了一聲，嚴(yán)肅著臉將重點(diǎn)都給俞墨復(fù)述了一遍,聽完,俞墨半垂著眼簾，又問：“懷陵和驚瀾，私下沒有別的吩咐？”

    俞凜搖頭,“目前還沒有。”

    “心太軟?！庇崮院喴赓W的給了評價。

    不管是顧父那多此一舉的三十兩，還是顧懷陵明知顧父會給錢卻不勸阻的動作，還有葉驚瀾,嚇唬一個劉明算什么本事？把劉家徹底拿下才是對的。

    今天人是休了，也被劉家?guī)Я嘶厝?，可劉家嘗到了三十兩銀子的好處,劉氏怕也賊心不死,說不準(zhǔn)明天又回來哭求了,顧父又是個面冷心軟的，到時候還是一腦門的官司，這就是沒捏住七寸的該有的懲罰。

    雖然只三個字，但是俞凜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也可以了，到底是發(fā)妻，就算恨毒了她，顧老爺也不希望她因?yàn)檫@三十兩銀子轉(zhuǎn)手就被劉家賣了不是？”

    “再有就是顧公子?！?/br>
    “顧公子本就是極溫和的人，能幫父親寫下休書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到底是他的親娘，而且這事，他也不能過多說什么，咱們能說，少爺能說，親戚能說，唯獨(dú)他不能說，他是劉氏生的，就這一點(diǎn)，孝道大過天，他一句話都不能說的。”

    “還有咱們少爺?！庇釀C直接笑出了聲，“他哪里想管這事？若非看著鬧起來了，嚇著了顧姑娘，他才不會闖進(jìn)去?！?/br>
    葉驚瀾也沒立場管這事，今天才剛定親，轉(zhuǎn)頭就是老泰山的丑事，他該避嫌的，若非怕顧軟軟嚇到或者被波及到，是真不想出面的，最多就讓下人進(jìn)去阻止混亂罷了。

    “公子們還年輕，多歷練歷練就好了?！?/br>
    俞墨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垂著眼思慮了一會，“你去找個人，找劉棗嫁的那個鰥夫，既然劉棗已經(jīng)跑回來了幾日，那人應(yīng)該也追過來了，你去小河村堵著就是?！?/br>
    “好?！庇釀C點(diǎn)頭，“堵住了又讓他做什么？”

    “給他些錢?！庇崮龡l斯理的決定了劉氏的結(jié)局，“讓他把劉氏要走?！?/br>
    那三十兩劉家肯定不會給他，只會讓他把劉棗帶走，既然要帶走人，那就帶走劉氏好了，帶的遠(yuǎn)遠(yuǎn)的，只要劉氏再嫁，就和顧家徹底沒了關(guān)系，就算顧父氣了幾天后再心軟也不行了。

    顧父那個人，太過心軟，說不定氣了幾天后，劉氏再來哭求，他可能又回頭了，就算不復(fù)合，也少不了拉扯，這種可能也是有的，所以要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劉家也肯定會答應(yīng)的，一個十六歲的劉棗一個快四十的劉氏，當(dāng)然是年輕姑娘再“賣”的價格高一些。

    “是?！庇釀C恭身應(yīng)了。俞墨

    再道：“至于劉家，那幾個爛賭鬼，得了銀子肯定就去賭坊了，你傳下消息，讓賭坊勾著養(yǎng)活他們，養(yǎng)兩個月吧，等這事散了，讓他們?nèi)肯А！?/br>
    既然已經(jīng)成了姻親，那顧懷陵的隱患自己也要順手幫他除了，這種臭蟲似的親戚，看著軟弱可欺，實(shí)則總會背地里咬你一口，稍不注意就會鬧出大事來，徹底沒了才好。

    俞凜再度點(diǎn)頭。

    俞墨擺手讓他下去了，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吃的藥里有安神的藥物，總是昏昏沉沉的想困覺。

    顧家也開始忙碌了起來，雖說事情解決完了，但這么多的村民長輩來幫襯，總要弄出一桌席面來謝過一場的，顧父來不及傷心就出去買酒買菜了，周圍其他嬸嬸們也開始幫著顧軟軟姜氏做飯。

    顧家氣氛雖有些萎靡，但還算好，終于把禍害送出了家門，而劉家這邊，本來劉家還挺高興的，雖然女兒被休回來了，但平白得了三十兩銀子，劉氏現(xiàn)在也算的上是半老徐娘，收拾收拾再嫁一次也能得些彩禮。

    只有錢才是真的，名聲算什么？

    本來是高興的，誰知在路上得知顧家的金龜婿定親就足足給了一萬兩的聘金，一萬兩，一萬兩啊！劉家所有人悔的垂頭頓足，一萬兩在前面，三十兩算什么，算什么！

    只是現(xiàn)在再后悔也沒用了，休書都拿了，自家和顧家沒關(guān)系了！

    劉老娘還不死心，看著面如死灰的劉氏，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頭，“你個沒出息的，喪著一張臉做什么？連個男人都把持不??！”

    “快些收拾了你那張喪臉，明天就去求顧老大，你們夫妻這么多年了，他對你總有情分在的，你多纏幾次，他說不定就原諒你了?！?/br>
    “還有懷月，你不是一直很疼她么？她會幫你說話的。”

    本來面色枯槁的劉氏被劉老娘這話一講，眼睛慢慢的亮了起來，是了，老顧最是心軟，他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等他氣過了，自己再去認(rèn)錯，他會讓自己回家的！

    “可別說這事了?！眲⒚鳑]好氣說道。

    “娘你忘了他家那個女婿了？去要他的錢？他給啊，給買命錢，你敢要嗎？！”

    雖說當(dāng)時葉驚瀾是看著劉明的，但劉家所有人也被他那副笑著斷人生死的模樣給駭住了，劉老娘想到那雙笑眼就心里一抖，是了是了，連忙對著劉氏呵斥道：“你老老實(shí)實(shí)呆在家里，不許去顧家了，做幾天活，我再給你找戶人家！”

    沒命還說什么錢，再多錢，也得有命花才是。

    “不，娘，我不要嫁給別人，你就讓我回去顧家吧，我去求老顧，老顧會答應(yīng)的！”劉氏拉著劉老娘的手一頓懇求，可往常對劉氏幾乎“言聽計(jì)從”的劉老娘直接甩手給了她一巴掌，“我是你娘，我說什么，你聽什么就是了！”

    瞪了一眼劉氏，直接快走幾步把她甩在了身后。

    以前夸她，那是因?yàn)樗炕囟紱]有空著手，都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背簍東西，如今什么都沒了，還夸什么夸。

    劉氏茫然的捂著臉，不知道為何老娘變

    臉這么快，又側(cè)頭去看劉棗，對了，棗丫頭，自己是為了她才變成這樣的呀！劉棗卻全然沒管劉氏，只和自己娘小聲說話，這銀子在大伯手里，他肯定不會拿去給自己贖身的，接下來要怎么辦？

    劉棗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哪有心情去管劉氏。

    看著走在最前面的娘和大哥，又看著一直和娘低聲說話的劉棗，劉氏心里的悲涼再度涌了上來，無聲痛哭，自己是為了誰，是為了誰才落到這個地步的？

    而走在最前面的劉明，摸了摸懷里硬邦邦的銀子，一陣快意，又能暢快好長一段時間了，不過，不能從顧家拿錢了確實(shí)可惜，但沒關(guān)系，懷陵始終是自己的侄兒，自己可是他的大舅舅，他若出了頭，以后自己還不能拿到好處？

    就算懷陵不理自己，自己借著他的名頭做事也是可以的嘛，好處這種事得自己去討。

    回到小河村的劉家后，劉氏連歇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就被派了一大堆的活計(jì)，麻木的抱著一大堆衣裳去河邊洗衣服，看著破敗臟亂的自家，又想著顧家的干凈闊朗，劉氏蹲在河邊，一邊洗一邊哭。

    怎么會弄成這樣呢？這日子怎么會過成這樣呢？自己只是偏心了一些呀，又沒真正做什么壞事，老顧說休妻就休妻，懷月也不理自己了，那么狠心呢！

    足足洗了三盆衣裳，天快擦黑的時候，劉氏才一盆又一盆的把衣裳端了回去。

    回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堂屋好像有人，里面的劉棗正情緒激動的說著什么，對著門口站了一個生人，穿著布衣，駝背干瘦，是劉棗嫁的那個鰥夫？

    劉氏現(xiàn)在可沒心情去管劉棗了，麻木著一張臉在院里晾衣服，一門心思的沉寂在自己的悲傷里，根本就沒聽堂屋在吵什么。

    晾完三大盆衣裳后回身，卻見那個鰥夫正站在自己身后，黑黢黢的吊三角眼正看著自己，上下打量著的目光就跟菜場買豬rou沒區(qū)別了。

    那人已經(jīng)得了一筆錢，本來以為這劉氏是個沒人要的婆娘，應(yīng)該差得很。

    結(jié)果居然養(yǎng)的還不錯？

    劉氏在顧家又沒受過磋磨，做活也是正常的地里活計(jì)，吃穿都沒短她的，雖說這兩個月瘦了下來，但身子也比一般人好許多。

    反正自己有孩子，只是討個婆娘暖被窩罷了，先前那個丫頭太小了玩不開，這個倒是正合適。

    直接點(diǎn)頭。

    “那就她吧?！?/br>
    什么就她？關(guān)自己什么事了？劉氏連著退后好幾步，還沒說話就被劉明拿布堵了嘴巴，他老娘則非常利索的把劉氏的手腳都給捆了起來，跟捆豬似的交給了那人，那人直接把劉氏拖到了門口的板車上，拉著劉氏就走了。

    劉氏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家人，尤其的背對著這邊的劉棗。

    “唔?。?！”

    黑夜里，劉氏的嗚咽聲還沒遠(yuǎn)去，劉明就“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院門，摸著懷里的銀子嘿嘿直樂，有本錢了，明天去縣城賭一賭，說不得就翻身成大財(cái)主了！

    “大哥大哥，你可要帶我們一起啊?！?/br>
    劉老二劉老三走了過來，和劉明勾肩搭背，劉明點(diǎn)頭，“放心，白得的銀子，兄弟們都有份！”

    兒子們高興，劉老娘就跟著高興，劉老娘高興了，家里備受磋磨的兒媳和孫女也松了一口氣，只要婆母不作怪，日子就過的下去。最高興的當(dāng)屬劉棗了，她終于擺脫了那個狼窩，這次自己一定要讓娘給自己找個好點(diǎn)的人家快點(diǎn)嫁出去，免得大伯花完了銀子又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心里已經(jīng)在盤算附近合適的人家。

    劉家所有人都很高興，被休又馬上被賣掉的劉氏，就這么被他們遺忘了。

    ☆、 93 第九十三章

    顧軟軟把哭到睡著的顧懷月哄睡了，從她房里出來時,夜色已深,看了一眼顧父的房間，已經(jīng)熄了燈，也不知是睡了還是沒睡,先前顧父是紅著眼回房的,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到底沒去敲門。

    又走過走廊去看顧懷陵,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他屋里還亮著燈，無聲的走了過去從半敞的窗戶朝里看去,顧懷陵正坐在案前看書,只著一身里衣的他背脊依舊筆直,肩胛成線,正垂眸看著手里書，暈黃的燭光中，清潤如昔。

    可顧軟軟看了快一刻鐘,他就在里面坐了一刻鐘,連書頁都不曾翻動。

    無聲的嘆了一聲,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今天晚飯的時候,哥哥和爹都在不停的喝酒，根本就沒怎么吃飯,熱了雞湯,迅速做了一碗雞湯面,窩了蛋撒了蔥花,端著去了顧懷陵的屋子，抬手敲門。

    顧懷陵打開房門，看到外面站著的顧軟軟并不意外，側(cè)開身讓她進(jìn)去，“懷月睡了？”

    顧軟軟點(diǎn)頭。

    甚至都不需要顧軟軟勸說，顧懷陵自己就接過了雞湯面，低頭聞了聞，微笑贊道：“好香?！闭f著就坐在椅子邊，低頭吃起面來，一口又一口，動作優(yōu)雅又迅速，絲毫看不出半點(diǎn)異樣。

    顧軟軟的眉頭顰的更緊了，哥哥這般，還不如跟懷月一般痛哭發(fā)泄出來呢。

    “我沒事。”顧懷陵頭也不抬，低頭喝了一口雞湯，雞湯入腹，燒灼的胃也緩解了幾分，抬眼看著顧軟軟，鳳眸清潤，神色溫和又強(qiáng)大，“再給我一點(diǎn)時間，我會調(diào)整過來的?！?/br>
    不待顧軟軟開口，又道：“你快回去歇著吧，你也忙了一天了。”

    顧軟軟看了又看，確定顧懷陵的情緒不是很激動，只好點(diǎn)頭起身出了房門。

    剛把顧懷陵的房門帶上，手腕就被人給拽住了，并沒驚慌，因?yàn)槭煜さ奈兜酪呀?jīng)傳入了鼻尖，側(cè)頭看去，不是葉驚瀾又是誰，偏頭問他，‘陸湛睡了？’

    俞叔叔已經(jīng)走了，葉驚瀾心里想著顧軟軟沒走，陸湛也跟著留了下來。

    “睡了?！?/br>
    葉驚瀾低聲回她，拉著她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榴樹下，前日收拾了一回家里，顧軟軟順手在這石榴樹上掛了兩盞油燈，葉驚瀾伸手將樹枝上掛著的油燈點(diǎn)亮，借著暈黃的燭光，彎身，捧著顧軟軟的臉仔細(xì)瞧。

    顧軟軟順著他的力氣微微仰著下巴，見他目光一寸寸審視自己的臉，摸了摸自己的臉，‘你在看什么？我臉上有什么臟東西嗎？’

    “看你有沒有哭過?！彼哪抗猱惓Ｗ?，還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眼尾，好似在確認(rèn)那里的確沒有淚痕。

    ‘我沒有哭?！欆涇浬焓掷囊聰[，漂亮的煙波大眼有些不安和茫然，‘爹紅了眼，懷月哭著睡著的，就連哥哥，哥哥也一直沉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