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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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揮手招呼了一聲,十幾個家仆就從角門里轉(zhuǎn)出來,每人懷中抱著一只貓,齊齊地站在廊檐下。 自從見了狄烻那只小貓之后,謝櫻時莫名其妙被這種小東西迷住了,尤其是那毛茸茸的身子在她手里蹭癢的模樣,著實惹人憐愛,甚至有點后悔沒開口跟狄烻討要過來。 現(xiàn)下若再想去,她說什么也張不嘴了,心血來潮就跟秦?zé)R說想要只貓兒在身邊作伴。 她頓時來了興致,擱下弓箭過去瞧。 秦?zé)R在旁逐一介紹,什么黃貍、白獅、黑玄、三花,還有川南簡州,西域波斯的貢品,隨便哪一只都是出類拔萃的稀有良種。 謝櫻時來回打量了兩圈,隨手將一只看著順眼的抱在懷中逗弄。 那貓倒是溫順,由著她撫弄,但卻一副懶散相,連瞧出不瞧過來。 “怎么沒精打采的,不會是病貓吧?” 見這貓不討喜,她有點不高興,轉(zhuǎn)手塞進秦?zé)R懷里。 “哪能呢,這都是精挑細(xì)選的,想是在籠子里一路呆蔫了吧?!?/br> 秦?zé)R拎著那貓瞧了幾眼,往地上一丟,轉(zhuǎn)頭向那些家仆示意:“還抱著做什么,都放下,讓這些個畜生跑一跑?!?/br> 家仆門趕忙都放了手,轉(zhuǎn)眼間十幾只大小不一,品類各異的貓兒就在院子里玩開了,一個個爬高上低,追逐打鬧,哪有半點打蔫的樣子。 “你瞧,你瞧,要是病的,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往我這里送?瞧中哪只入眼的收著吧,就是全留下也無妨?!鼻?zé)R一副隨你處置的口氣。 謝櫻時蹲在地上拍手叫了幾聲,那些貓兒卻只顧自己玩得歡,竟沒一只理會她。 本來滿心期待,卻好像被嫌棄了似的,謝櫻時不覺意興索然,起身一揮手:“留什么留,沒一個稱心的,趁早都送走。” 秦?zé)R眨巴著眼睛,不知她怎么莫名其妙又惱起來了,趕忙先示意家仆退下,正要說話,院外忽然有醫(yī)館的伙計由管事帶著進來。 “稟少主,醫(yī)館有人來求診,方先生剛好昨日是興安辦藥,還沒回來,館中無人主持,請少主定奪如何處置?!?/br> 秦?zé)R聽得心煩,沒好氣地一擺手:“出個診而已,只管叫哪個坐堂的去不成,這點小事也值當(dāng)?shù)膩頍┪遥?,去,去!?/br> 那伙計碰了個釘子,怯怯地抽了下臉,陪著小心又道:“小的也是這么想,但來的人說話口氣不小,像是有來頭的,一出手就是五百錢的診金,指名說要方先生親自去……” “五百錢算個什么,你們敢是沒見過錢么,先打發(fā)了回去,等人來了再說?!?/br> 秦?zé)R吩咐完,那伙計唯唯應(yīng)聲,剛要退下,謝櫻時忽然叫了聲“且慢”。 “我問你,得病求診的是什么人?” “回娘子,沒說什么人得病,只說在城西梅山庵那里,倒也不算太遠(yuǎn)?!?/br> “那……提過什么癥狀沒有?” “提是提了,但只說是起疹子,身上刺癢得緊,別的沒說仔細(xì),估摸著八成有什么顧忌,先生不在,也不好多問?!?/br> 謝櫻時聽到這里,轉(zhuǎn)著眼眸想,人在庵堂里,肯定是女子,有些話自然不好說得太明白。 她琢磨著身上起疹子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十分疑難的病癥,心里忽然冒出個之前從未有過的念頭來。 “既是方先生不在,索性我代他去瞧瞧吧?!?/br> 那伙計嚇了一跳,轉(zhuǎn)頭望向秦?zé)R。 秦?zé)R也驚呆了,不知她又在賭什么氣:“阿沅,你在這怎么鬧都成,就算拆了這宅院也沒關(guān)系,可診病不是鬧著玩的,萬一出了岔子,誰擔(dān)待得起?” 謝櫻時翻了個白眼:“上回你沒聽到么,方先生做過御醫(yī)的人都夸我涉獵廣,悟性高,不過是去瞧瞧而已,就算治不好,還能不知深淺砸了你家醫(yī)館的招牌不成?” 她說完,也不管秦?zé)R答不答應(yīng),叫上那伙計便走。 “慢著,你這么急做什么,等等我!” 秦?zé)R勸不住,卻不敢放她一個人胡鬧,趕忙追上腳步:“這些個貓怎么好,你真的不要?” “不要,隨你怎么處置。”謝櫻時丟下這話,人已出了院子。 秦?zé)R回頭望了一眼院中那些渾然不知失寵,還在嬉戲打鬧的小東西們,搖頭嘆了口氣:“嘖,這丫頭越來越難伺候了,也不知今后禍害到誰家去,可惜了這幾只貓……哎,不曉得云裳喜不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貓貓們:她心中已有白月光,我們拒絕當(dāng)替身╭(╯^╰)╮哼 第24章 東風(fēng)和氣 謝櫻時到前院醫(yī)館,搭眼就看到停在大門外的那輛老藍(lán)布罩衣的馬車,旁邊還立著一個青衣長隨。 車馬瞧著沒什么特別,可那長隨卻是身形高大精壯,不像是尋常家奴,神情間倒有幾分行伍出身的模樣。 她也沒多想,四平八穩(wěn)地過去,由那醫(yī)館伙計介紹,說這是方先生親傳的高足,醫(yī)道精明,已得了七八分真?zhèn)鳌?/br> 那長隨皺眉將信將疑,但要請的大國手不在,也只能將就著先找徒弟回去交差。 謝櫻時不愿多聽秦?zé)R啰嗦,一副急人之疾的模樣,先一步上了車,催促快走。 出城向西,沒走太遠(yuǎn),果然就看前面一座姑且還算綠樹掩映的小山上有處黃墻灰瓦的宏大院落,樓閣重重,香煙繚繞,果然是處禮佛修禪的地方。 車子沒從正路走,反而轉(zhuǎn)繞向后,停在半山處。 那長隨引她沿偏僻的小徑上去,一直到山頂處,迎面見高大的黃墻左右環(huán)抱,原來不知不覺已經(jīng)繞到了庵堂的后院。 前面不遠(yuǎn)處有一道斑駁落漆的小門,顯然是不常開啟的。 那長隨帶她進去,穿過一條夾道,來到內(nèi)進的院門前,上去神神秘秘地拍了三下,里面半晌才傳來開鎖的窸窣聲,一名半老仆婦探出頭來。 “怎么耽擱到這時候,人請到了么?” “不巧,老太醫(yī)出城辦藥,一時半會回不來?!蹦情L隨面有慚色,跟著朝身后比手,“這位是老太醫(yī)的入室弟子,也是有幾分手段的,高低讓老夫人先瞧瞧吧?!?/br> 那仆婦朝謝櫻時打量了兩眼:“嘖,怎么是個丫頭,年歲還這么小。” 說著又嘆聲招手:“罷了,罷了,是個丫頭也方便些,快些來吧?!?/br> 謝櫻時從沒被人這么輕視的呼來喝去過,站著沒動,望那仆婦問:“敢問府上老夫人發(fā)病幾日了?” “有兩日了,怎么?” 謝櫻時目光繞過她,瞥了一眼院中來回匆匆的仆婢:“已經(jīng)兩日了,你們還是這般平常一樣的伺候?凡皮癢疥瘡之類,無非內(nèi)外兩因,內(nèi)因或飲食,或七.情.六.欲,上郁于肌膚,倒不難治,可若是外毒侵入體內(nèi),不知其性是否傳染,還不小心戒防,是想任其發(fā)散么?” 聽她煞有介事的一說,那仆婦立時像被嚇住了,不由自主真起了癢似的在胳膊上抓弄了兩下。 “那照你說,該……該怎么好?” 謝櫻時沒應(yīng)聲,似笑非笑地從醫(yī)箱中取出一塊厚棉巾系在臉上,遮住口鼻,閃身進去。 里面是座四面合圍的院落,不算寬大,靠南墻有幢二層小樓,瞧著也是有年頭了。 那仆婦這時客氣了許多,推門將她讓進去。 進門之際,謝櫻時已經(jīng)嗅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古怪味道,生怕真是有什么隱情無意間被自己猜中了,只讓那仆婦跟著,叫其他人全都退到門外去。 踩著吱嘎作響的木梯一步步往上走,堪堪還剩幾級臺階時,就望見屏風(fēng)后露出繡床的一角,帳幔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 等繞過屏風(fēng),那股怪味愈加明顯,分不出是腥是臭,甚至有點不辨濃淡。 瞧來還真不是尋常的病癥,她也不由緊張起來,又加了兩分小心,把醫(yī)箱擱在桌案上,找出兩只細(xì)棉掌套戴在手上。 那仆婦立在帳外稟報:“老夫人,醫(yī)館的郎中請到了。” “到了?快,快請先生坐?!?/br> 見那仆婦面露遲疑,謝櫻時搶著應(yīng)道:“家?guī)熡幸峦獬鑫礆w,權(quán)且只能由在下冒昧前來,還請老夫人恕罪?!?/br> “怎么,是個女娃娃?” 里面的人訝然中竟還透著驚喜,隨即像又覺得唐突,輕咳了一聲,溫然道:“求診之人哪有怪責(zé)郎中的道理,這就請幫老身把把脈吧?!?/br> 說話間,一條手腕就從帳中伸了出來,膚色白皙透紅,說老倒也不算老。 謝櫻時撩了撩袖子,在仆婦搬來的椅上坐下,蒙在掌套中的食指和中指搭在那只手腕上,很快就覺出她關(guān)脈洪盛,只是尺脈和寸脈中有些細(xì)微不易察覺的滯澀。 她心里大概有了數(shù),撤開手:“從脈象上看,沒什么大礙,中氣也足,看得出夫人體質(zhì)極好,但心火稍有些旺,須得多加調(diào)養(yǎng),不可牽掛得太多,過分cao心傷神?!?/br> 里面的人聞言一嘆:“唉,果然是大國手的高徒,這脈看得真準(zhǔn),可人到了這般年紀(jì),上有夫君,下有兒女,真要有不cao心的時候,那就謝天謝地了?!?/br> 一句話竟引出這番感慨來,謝櫻時不知她弦外有音,順著那話又勸了兩句,先示意旁邊的仆婦退后,道聲“得罪”,輕輕撩開帳幔。 半靠在墊枕上的是名姿容端麗的中年婦人,兩頰和雙唇血色稍淡,鼻息也稍見沉重,微耷著眼皮,人瞧著并沒有說話時那么有精神。 那夫人一見她,眸光倒亮了幾分,眼蘊微笑,也在暗自打量。 “不知夫人身上哪處覺得不妥?” “就在肩背上,從昨日起便刺癢得厲害,抓也抓不得,今日更壞,硌著皮rou已經(jīng)有些疼了,著實難受得緊,牽帶的人也氣虛心煩的,這不才要找郎中來瞧瞧。” “且讓我看一看。”謝櫻時扶她坐起身。 “我自己來?!蹦欠蛉藙邮纸庵律?,目光卻不離她遮著口鼻的臉,“不知娘子如何稱呼?” 謝櫻時倒沒歇手,一邊應(yīng)一邊幫她扯袖子:“不勞夫人動問,我沒名字,師父平日里都是丫頭來丫頭去的叫?!?/br> 這么回答,顯然是不肯說。 那夫人也瞧得出來,畢竟是女兒家嘛,矜持是難免的,怎么能輕易把名字告知給陌生人。 她非但沒覺不妥,聽她回答得溫文有度,還暗暗喜歡,舉止做派更不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不由更是留心。 “多大了?平日里就跟著師父,家里還有什么人沒有?” 這樣的追問有點莫名熟絡(luò)的味道,本來該回絕,可謝櫻時卻少見的耐住了性子。 “父母都在,不過我七歲時就離家跟著師父學(xué)醫(yī),算起來也有八、九年了?!?/br> “八、九年……那現(xiàn)下也該有十六歲了,倒也不算小了……” 那夫人若有所思,又像在自言自語。 謝櫻時沒聽見,扯著她衣衫袒過肩頭,落眼就看到頸后那一片肌膚已經(jīng)泛青,上面起了一簇簇大大小小的瘡包,個個都鼓脹著,有的前頭還滲著淡黃的膿漬,那種古怪的味道就是從這里傳出來的。 乍看之下,她也被嚇了一跳。 這癥狀表面上像癘癥惡疾,可泛青的皮色又有些像染了毒似的。 謝櫻時腦袋里打著回旋,過往瞧過的醫(yī)書脈案中關(guān)于疥瘡惡疾之類的記載走馬燈似的全都閃過,但與此類似的卻一樣都沒有。 她原本只是心血來潮,以為不過是尋常的病,沒曾想竟真是從未見過的疑難之癥,作繭自縛似的把自己陷進去了。 憑她的見識,現(xiàn)下肯定是沒法子醫(yī)治的,可要是承認(rèn)自己學(xué)藝不精,外人面前栽了面子不說,回頭還不知被秦?zé)R怎么取笑呢。 如今這局面,究竟該怎么好? 正在躊躇,下面忽然有仆婢來叫,旁邊的仆婦到樓梯間聽了聽,回身道:“老夫人,是大公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