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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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點燈,發(fā)泄似的把外裳、長裙、披帛都解了,隨手丟在地上,扯了件薄紗衫披在身上,坐在妝臺前發(fā)愣。 外面風(fēng)更大了,天空是深淵般的黑暗。 她沒有關(guān)窗,任由大風(fēng)浪頭似的一陣一陣撲打在臉上。 院中到處都是氣流在廊檐柱欄間拂竄的尖嘯,山石旁的石榴樹也像被瘋狂撕扯般的搖晃,枝頭未謝的花也殘落殆盡。 那樹聽說是母親剛嫁進府時,與謝東樓郎情妾意一道種的。 石榴寓意子孫繁昌,闔家美滿,可時至今日,永昌侯府也沒有繼嗣的男丁,闔家美滿更成了笑話。 謝櫻時幽幽嘆了口氣,沒心思再看,將窗子掩上,也懶得再叫人折騰換衣沐浴,一頭倒在榻上,拿被子將自己蒙得嚴嚴實實。 . 外面風(fēng)聲小了,周遭的一切都靜了下來。 好久沒這么安適了。 然而,迷迷糊糊間,卻好像有人闖進了這片寂靜。 身下的床鋪有微陷的觸感,緊接著有只手伸過來,順著臉頰溫柔地撫上頭鬢。 是他么? 有些不像,他的手有些粗糲,而且是暖的。 可這份觸覺卻是纖骨細潤,似乎連手心都帶著一絲冰冷。 再然后,她聽到一絲憐惜的輕嘆,幽幽的悵然縈繞在耳邊,久久不散…… 謝櫻時猛地驚醒過來,眼前卻只有輕晃的帳幔,探手去摸,旁邊床榻微陷的地方還有余溫。 真的有人來過! 她揭開帳幔,一骨碌從榻上跳下來,趿上鞋的一瞬,聽到樓下房門掩閉的“吱呀”聲。 她心頭怦然直跳,知道方才那是母親無疑。 難道自己想錯了,雖然表面上不聞不問,但其實母親心里從未放下她。 方才那樣溫柔的輕撫,全然是出于母女間最難以割舍的牽掛,絕沒有惺惺作態(tài)的道理。 謝櫻時眼眶間涌起一片潮潤,再也坐不住了,徑直沖下樓去。 正廳沒有熄燈,燭光似比之前更亮。 到廊檐下便放緩了步子,輕輕走上石階,抬腳跨過門檻。 “這些年來,你可曾盡過一天為□□母的責(zé)任,居然還有臉敢來質(zhì)問我!” 冷凜的聲音戳入耳中,驚得謝櫻時渾身一顫。 她滿心期待,卻怎么也沒想到謝東樓會在這里,整個人立時怔住了。 “我有什么不敢?倒是你,敢不敢說一說如何在妻子身懷六甲之時,背地里另結(jié)新歡?呵,那新歡居然還是你發(fā)妻同父異母的親妹!” 皇甫甯冷笑反問,寸步不讓。 “哼,事情已經(jīng)過了八年,我現(xiàn)下已不想跟你做口舌之爭?!?/br> “怎么,好歹是堂堂的永昌侯,廣陵謝氏的當(dāng)家人,你心虛什么?” “夠了!” 謝東樓一聲怒喝中夾雜著瓷盞碎裂的聲音:“容你,讓你,當(dāng)我真是對不起么?居然還有臉提什么身懷六甲,你自己做出的事,自己倒忘了么!” “不用吹胡子瞪眼,憑你也就只能嚇唬那些無膽鼠輩。” 皇甫甯好像在嘲弄一個可憐又可笑的人:“不就是懷疑阿沅不是你的親骨rou么?自她出生之后,你便不曾有過一次好臉色,其實都是做給我看,因為你放不下御賜婚配的妻子被孿生兄弟染指,哪怕心里知道我和東亭是被人陷害,也要親手把這個家毀掉!” “你……” “東亭,你那從小形影不離的親兄弟已經(jīng)去了,但你想拔掉我這個眼中釘卻沒那么容易,你想要利用阿沅的終身來換你那一己私欲,也不要指望能得逞?!?/br> “呵,不管阿沅是誰的孩子,現(xiàn)下都是我謝東樓的女兒,謝家女自有謝家女的歸宿,輪不到你來插手……” 謝東樓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面門扇上的撞響,轉(zhuǎn)身繞過屏風(fēng)沖出去,只看到一抹霜白的人影掠過高高的院墻,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中。 第52章 撥雨撩云 斷折散碎的異響穿透綿如鼓點的雨聲, 劃過耳畔。 狄烻凝滯的雙眸終于泛起一絲微動, 抬眸望向欄外的天井。 積流成溪的青石板上, 幾塊從檐頭沖下來的灰瓦已經(jīng)摔得四分五裂。 雨太大了,殘破的屋頂四面漏風(fēng), 落水如雷,嘈雜得連他也有些心煩意亂。 片刻怔愣之后,他移回眸,食指輕點,一下一下碰觸著手邊的西域短刀。 那刀旁還有一張揉皺的信箋。 “生無留戀,可否一見?!?/br> 他劍眉緊蹙,目光淵沉似海,仿佛這八個字已經(jīng)深印其中。 雨聲中傳來促促的踏響。 他收起短刀, 把信箋反扣在案頭上,抬眸見阿骨繞過半坍的側(cè)廊走過來,把托盤放在桌案上。 “大公子, 用晚膳吧。” 狄烻垂了一眼, 托盤中是一碗加蛋的白水面, 還有兩碟佐餐的醬味。 “這里尚且不比洛城, 非常時期,以后不必再麻煩單做了。” 他站起身,走到側(cè)旁只有半幅牖扇的窗前:“今日突襲傷亡如何?” “已經(jīng)統(tǒng)算過了, 斬敵三百余,咱們死傷倒不多。不過……軍中染病者不少,且多數(shù)臥床難起, 再這么下去,恐怕會元氣大損?!?/br> 阿骨跟在近旁回話,不自禁地面露愁容:“好在那些僮蠻連敗了幾陣,被斬首數(shù)千級,一時之間恐怕是耗子不敢出窩了,咱們正好趁機急調(diào)江陵、夏口各鎮(zhèn)府兵補員,只恨這鬼天氣總沒個晴的時候,真他娘的誤事!” 可不是么,陰雨連綿,不知不覺又下了十來天,這南疆的雨仿佛沒完沒了似的。 漫天暴雨傾盆,風(fēng)一裹,便一陣陣的卷進廊下,那溜風(fēng)燈的紙罩子受了潮,火光黃朦朦的糊成一片。 “調(diào)兵只怕沒那么容易,還會處處掣肘,就算調(diào)來了,受了瘴氣也要染病,不用多久就垮了?!?/br> 狄烻的目光穿透雨簾,又越過院墻,望向殘破荒敗的街市,不知在看些什么。 “眼下只有募兵了?!?/br> “募兵?” 阿骨一驚,若有所思道:“大公子的意思,招募本地鄉(xiāng)人流民入伍,便不怕他們水土不服,況且本鄉(xiāng)人守本鄉(xiāng)土,也不用擔(dān)心士氣。可募兵須得朝廷下旨,私下里做是大忌,咱們好端端的被調(diào)離洛城便是有人從中作梗,朝中此刻定然在盯著大公子……” 話沒說話,已被狄烻揚手打止。 “顧不得那許多了,一旦坐失良機,等僮蠻緩過這口氣,不但白流了將士們的血,反而更給了人家口實。你只管放膽子去做,敕令的事,朝中自會有人幫忙?!?/br> 阿骨應(yīng)了個“是”,跟著恨聲跺腳:“娘的,這打的什么窩心仗,要是咱們中州神策軍在,哪怕只有幾百人,也早將這些土蠻料理了。” 無奈的嘆口氣,剛要退下,忽然又被狄烻叫住。 “選個人,到中京和潁川皇甫老令公那里走一趟,探探可有什么事沒有?!?/br> 相隔千里之外,這時候還管那里做什么? 阿骨不明所以,但也沒多問,躬身領(lǐng)命去了。 雨勢依舊,滂沱如傾盆倒灌,夜光映著狄烻的雙眸,反而愈發(fā)顯得沉靜。 默然半晌,他眼底閃過一絲決然,像是打定了主意,回身將那柄西域短刀還入鞘中,帶在身上,撐傘繞過屏墻,從條門轉(zhuǎn)入后進的院子。 那里更加荒敗,滿地碎石亂草,若不是還留著幾處斷壁殘垣,幾乎和郊野無異。 然而在那院中卻有一株石榴樹孤零零的立著,居然奇跡般的沒被戰(zhàn)火吞沒。 他走出廊外,站在雨地里看。 那樹上果實結(jié)得不多,稀稀拉拉的幾個全都壓垂在枝頭,青黃的外皮已經(jīng)漸漸滲出嫣紅的顏色,將熟未熟。 雨水捶打,大風(fēng)撕扯,看似搖搖欲墜,卻又一顆顆頑強地咬緊在枝頭上,掙扎堅守,沒有一個被打落下來。 注目之際,他早已覺出左近潛藏的難耐,嘆聲搖了搖頭:“既然來了,還躲什么?” 背后傳來腳步聲,踏著水響更顯得迤迤沉重,并沒有走近,還隔著一段就站住了。 狄烻回過頭,終于又看到這個刁蠻大膽的小丫頭。 她沒有撐傘,身上穿的是尋常百姓的粗衫布裙,原本嬌麗絕艷的小臉臟兮兮的,被雨水沖得污跡橫流,莫名有些滑稽,但嚙唇輕顫,俏目中盈盈欲滴的樣子,又說不出的可憐。 下一瞬,她嚶聲撲入那他懷中,緊緊抱住那堅實精干的身軀,嚎啕大哭起來。 狄烻下意識地也將她完全濕透的身子摟住,手頓了下,還是慢慢探到后面,一邊輕拍,一邊把她往傘下護了護。 “出了什么事?” 像是被這話戳痛了心事,謝櫻時淚如泉涌,身子扭了幾扭,登時哭得更兇了。 只這短短的片刻間,他衣袍早已被她身上的雨水浸透,兩人只隔著單薄的衣衫緊貼在一起,再加上細微的挨蹭,連雨水也不顯得濕涼,反而烘捂得發(fā)暖。 他分明能感觸到她身前玲瓏有致的起伏,溫軟中還能覺出怦然的心跳,不由眉頭一蹙,手按在肩頭上想把她推開。 懷中的少女像是已有察覺,雙臂先一步將他抱得更緊,兩手還緊緊攥著衣袍的后擺,一副死活不肯松開的樣子。 狄烻沒有強推,放了手,撐傘端直地站著。 “到底怎么了?” 懷中的少女把臉埋在他胸口,背心聳動,嚶聲啜泣。 “我沒有家了,現(xiàn)在……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怎么回事?”他眉頭蹙得更緊。 她不答,只是哭個不停,委屈不已地咬著唇,到后來連他浸透了雨水和淚水的衣袍前襟也被她咬在了唇齒間。 這樣的情形讓狄烻始料未及,似乎也沒了主意,更想不到什么好說辭來安慰。 “雨太大了,先進去避一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