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這話倒在謝櫻時的預(yù)料之內(nèi),但最后那句又隱隱讓她覺出些異樣,忍不住探問:“狄將軍……現(xiàn)下在哪里?” “大公子有要事外出,過幾日便回來,請娘子安心?!?/br> 阿骨在外早有應(yīng)對似的立時回道,言罷便告辭去了。 謝櫻時坐在榻上發(fā)愣,感到有只毛茸茸的爪子在扒弄自己的手背。 她低頭松開手,無精打采地望著那張怔懵不知所以的貓臉:“你說,他是真的有事,還是又找借口躲開我?” “喵~” “喵是什么意思?你說清楚啊。有事的話,干嘛昨晚不明說?” “喵~喵~” “怎么,不是真有事?那他又來抱我干什么?” “……” “嘁,算了,問你也是白問!” 謝櫻時吐舌沖貓做了個惡狠狠的鬼臉,把它放到一邊,自顧自地抱膝坐在榻上發(fā)呆。 昨晚那片刻相擁的感覺,實在太讓人沉醉,他的氣息,他的心跳顯然也透出無法遏制的沖動,絕不是假的。 至少她是這么認為的。 興許真有什么軍機要務(wù),那自然不能隨便說出來的,其實根本用不著這么多心,只要知道他對自己不是全無所感不就好了。 謝櫻時暗地里安慰自己,嘆了口氣,起來開門一瞧,外面放著早膳,洗漱的熱湯,還有一套嶄新的男子衣裝。 她瞥了眼尾巴似的跟在腳邊的貓兒,先弄了點東西喂它,自己洗凈了手臉,換上新衣。 雖然仍不是特別合體,但比那身伙頭軍的號服終究順眼得多了。 她瞧著也算滿意,看看狄烻那套自己穿了一晚的衣裳,卻也舍不得再放回去,當下規(guī)規(guī)矩矩地疊好放在枕邊。 隨便吃了些東西,把碗筷收進食盒,尋思狄烻不在,不知該怎么打發(fā)時間,驀地里想起昨天采的那些草藥,不如就趁這幾日置備些東西,等他回來正好用。 想到這里,便把貓兒放回竹籃里,吩咐它不許闖禍亂跑,提著食盒下了樓。 剛出前廳大門,迎面就見秦烺斜倚在石柱旁,樣子吊兒郎當,看她的眼神卻別有深意。 “你杵在這里干什么?木樁子似的?!敝x櫻時目光在他臉上一掠而過,徑自往前走。 秦烺立時跟上去:“我還問你呢!昨日跟狄烻在外面胡混了一整天,回來居然也不跟我說一聲,就歇在他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說得那么難聽?!?/br> 謝櫻時剛見面就知道他要質(zhì)問這些話,心下不耐,更懶得解釋。 “這不是掛心你么?站著,我有話說!”秦烺伸手拉住她,趕上去在身前一堵,目光說不出的嚴肅,“昨晚,狄烻……沒欺負你吧?” 謝櫻時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俏目立時瞪過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滿肚子齷齪心思,人家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得了吧,男人是什么心思,我還不清楚?軍中三年,母豬賽貂蟬,憑你這副容貌,天底下有幾個瞧了不動心,況且還是自己主動挨上去的,真當那狄烻是木頭樁子刻的?” 秦烺一臉不屑地回瞪她,毫不示弱。 天底下別的男人什么樣,她不知道,可他卻真有幾分像是木頭樁子。 謝櫻時心里想著,面上卻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還以為你在這里真轉(zhuǎn)了性呢,沒想到還是滿嘴胡說八道,懶得理你!” 剛抬步要繞過去,馬上又被拉了回來。 “放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樣子,又不怕人瞧見了?” 秦烺一抬頭,果然瞧見營中兵士或列隊,或三三兩兩地遠遠走過,有的似乎正好奇朝這邊張望,趕忙放了手。 “好,不拉你,可話得說清楚,狄烻真沒把你怎么樣?” 謝櫻時本來懶得搭理這話,卻忽然想起昨晚被他緊緊擁在懷里時的情景,耳根微熱,那份針鋒相對的底氣登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怎么樣,被我說中了吧?就知道那姓狄的沒安好心?!?/br> 秦烺見她面色有異,眉頭一皺,義憤填膺,擼卷著袖子罵了幾句,恨不得立時去找狄烻算賬。 “不成,你絕不能留在這里了,我得傳個信回中京,叫阿舅遣人接你回去,回頭再和我耶耶一起想個法子,說什么也要把這姓狄的整治了?!?/br> 正說到得意處,就見謝櫻時眸色陡然寒凜起來。 “要是敢寫這封信,這輩子休想讓我再搭理你!” 她咬牙切齒,一副要拼命的狠勁,說著從秦烺旁邊擦身走過,呵聲道:“你不是已忘了云裳了吧?” 秦烺立時矮了氣勢,又聽她話里有話,趕忙跟過去,緩下聲氣:“阿沅,我這不是為你好么?那個……你說云裳是怎么回事?” 話音剛落,就覺眼前一晃,隨即才看清楚謝櫻時捏在手中的封書信。 “不是一直問我怎么知道你們在這里么?實話告訴你,我在中京跟云裳煮茶賞景,說了好些她自己的事,還千叮萬囑讓我轉(zhuǎn)告你,她不是良配,叫你死心從此忘了她。” “什么?這怎么會……她當真這么說?” “書信就在這,自己瞧好了?!?/br> 謝櫻時晃了晃信封,往他胸口一拍,忽然笑意盈盈:“本來么,怕傷你的心,不想提來著,還尋思怎么也得幫襯一把,叫你得償心愿,現(xiàn)在看來,你倒是不念兄妹之情,偏偏跟我過不去,那也罷,只怕你以后別想再見到云裳了?!?/br> 秦烺:“……” . 謝櫻時一等就是十來日。 不光狄烻沒有回來,連阿骨和秦烺也接令率兵出營去了。 身邊沒了說話的人,眼看制成的藥膏一盒盒摞成堆,恍然間像又回到了在中京的日子。 乏味無聊,只是徒增想念。 似乎只是幾天的工夫,漫山遍野就被緋紅和金黃染盡,這天下最南的地方也終于有了秋意。 她想去尋狄烻,卻苦于打聽不到一丁點消息,每日里仍是只能逗貓做藥打發(fā)時光。 九月初,前方捷報傳來,僮蠻在月山大敗,狄烻率軍生擒賊首,正在班師路上。 雖然是跟自己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事,謝櫻時卻不由替他高興,心里也有了盼頭,估摸著回來的日子,當天起了個大早,親自去灶房預(yù)備了飯菜。 一直等到午后,正在房里無聊,就聽下面一陣人聲吵鬧。 終于回來了! 她滿心激動,對鏡把自己拾掇了一下,興沖沖地奔下樓去,剛到天井里,就看有人正從外面把大小箱籠往里搬,多數(shù)不是軍中兵士,竟是尋常便裝的仆廝。 謝櫻時不禁愣了下,憑直覺猜到回來的不是狄烻,可這般大張旗鼓毫不見外的又會是誰? 她剛想叫個兵士探問,就看兩名小婢擁著一個姿態(tài)妖嬈的華服女子走進來,赫然竟是許久未曾見過的皇甫宓。 第60章 密云不雨 驚愕之余, 謝櫻時腦中立時閃過一個根本不用詳加思量的念頭——皇甫宓定然是為了狄烻來的。 不是已經(jīng)退婚了, 毫無瓜葛了么, 還特地跑來做什么? 看著前呼后擁,勞師動眾的, 分明就是要在此常住的架勢。 同時也仿佛在清清楚楚地告訴她,對方其實一直都沒有死心過。 皇甫宓此時也瞧見了她,腳步頓了下,詫聲奇道:“怎么是你?”妝容精致的臉上也有些不自然起來。 “我來尋我表兄而已,瞧南疆這里好玩,便多留了些日子?!?/br> 謝櫻時對這個女人全無好感,為免她起疑,還是照規(guī)矩行了個禮。 皇甫宓已走進天井下, 做樣熱絡(luò)地含笑在她手臂上托了一把。 “怨不得了,你這孩子真是任性,中京那邊四處尋你尋不著, 侯君三天兩頭的大發(fā)脾氣, 府中都亂成一鍋粥了, 你可倒好, 躲在這里逍遙快活。” 聽她開口教訓,謝櫻時不由生慍,可又懶得同這種人當面置氣, 假意吃驚道:“我走的時候明明留下書信了,莫不是被誰藏了去,不想叫耶耶知道吧?” 皇甫宓沒想到她居然冒出這么句夾槍帶棒的話來, 其中暗指的是誰也不言自明,臉色立時一變。 她情知多半是假的,但這個外甥女天生是“混世魔王”的性子,自己初來乍到,又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她做口舌之爭便失了身份,當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罷了,只要人沒事便好?!?/br> 環(huán)顧四下破敗的屋宇,不由自主地一臉嫌惡,牽著她的手朝對面擺著桌案還算整飭的廊下走去。 “你瞧瞧這鬼地方,哪有什么好,難為你還呆了這么久,傳出去成何體統(tǒng)?沒什么要緊的事,早些回去吧,莫讓家里擔憂。” 嘴上說得如此不堪,自己還不是巴巴地跑來了? 謝櫻時和她挨著直犯惡心,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我等表兄回來,還有些話說?!?/br> 皇甫宓“哦”了一聲,走到桌案后,大大咧咧地坐在狄烻慣常的位置上。 “你這年紀也不小了,雖說和秦家小郎君青梅竹馬,感情非淺,可日常相處也得留心些分寸,像我當年,莫說你這么大,十二歲上便照著規(guī)矩,外男一概不見了。” 不見外男? 那又是怎么跟長樂王勾搭在一起,還被狄家退了婚的? 謝櫻時有點驚訝她居然連這種恬不知恥的睜眼瞎話都說得出口,忍不住好笑,但也聽出她在故意“點撥”,用意就是告訴自己和秦烺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表兄妹間親密無間。 她忍著齒冷痛罵的沖動,笑意盈盈地問:“宓姨十二歲以后連狄將軍也沒見過?” 滿以為這下戳到了對方的痛處,誰知皇甫宓聽了也是一笑:“傻丫頭,訂了婚約的自然沒這些禁忌,那怎么能一樣?” 她向后微仰,慵懶懶地靠在椅背上,好像已對這里無比熟絡(luò),全不像之前說的那般厭煩。 “實話跟你說,這趟來是你阿翁和狄家老公爺?shù)囊馑?,等他把手頭的事收拾妥當,便一同回中州完婚,日子都定好了……” 謝櫻時只覺腦中“嗡”的一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已經(jīng)退了婚,怎么現(xiàn)下又要回中州完婚?而且還是外祖和狄家的意思。 她想不明白,但隱覺這話十九不像是假的。 皇甫宓不是自己,若沒有父母之命,斷然不會輕易跑到這蠻荒煙瘴的地方來,如此大張旗鼓的架勢也是明證。 她那顆心慢慢往下沉,又像被針戳刺,扎痛得渾身發(fā)僵,手在袖筒里攥著,卻有些無力握緊。 秦烺說得沒錯,這從頭到尾本就是她的一廂情愿,但兩個人若要在一起卻不是你情我愿就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