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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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話,你還盼著他們兩個真好了不成?”皇甫甯的口氣愈加不悅。 謝東蘊苦笑:“那又有什么不好,現(xiàn)在想來,若是他們能早些在一起,縱然虧了禮義人倫,可總也不至于落到現(xiàn)下這步田地?!?/br> 說著又嘆了一聲:“我索性實言說了吧,阿沅的身子根本不是什么病癥,而是……中了毒?!?/br> “什么!” 皇甫甯聞言驚問,窗外的謝櫻時也悚然一震,抬手掩住口唇。 “我也是昨日進宮才知道的,如今四方紛亂,朝中更是波譎云詭,長樂王黨羽遍布天下,聲勢日大,有他在,陛下的皇位便坐不安穩(wěn),讓阿沅嫁過去不過是一件謀略,為的便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對付他……” 謝東蘊說到半截,已忍不住哽咽起來。 謝櫻時抽扯了下唇角,除了對這種爾虞我詐的伎倆齒冷之外,倒也不怎么在乎,只聽皇甫甯在里面冷冷地問了句:“是太后一手安排的……對不對?” 謝東蘊沒應(yīng)聲,但應(yīng)該是默認了。 這也在意料之中,皇帝還只是個孩子,太后垂簾輔政,生殺決斷,除她之外還會有旁人么? 謝櫻時和這位大姑母原本就沒什么親厚可言,現(xiàn)下為了兒子的江山社稷,區(qū)區(qū)一個不受寵的侄女,自然可以毫無顧忌的舍棄。 她只是弄不明白,自己是合適中的毒,又中了什么毒,這跟嫁入長樂王府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里面沉默良久,才聽謝東蘊哽咽道:“其實都怨我,當(dāng)初若是咬定了不答應(yīng)把阿沅送回中京,或許就不會走到這一步。唉,事已至此,傷心難過是無用,更不能意氣用事,咱們須得好好計較一下,絕不能讓阿沅再受苦了?!?/br> “計較什么?我早就想好了,再過兩天就帶她走?!?/br> “只怕不成,先不說能不能離開中京,就是阿沅身上的毒……差點忘了跟你說,她們用的是宮里的秘藥,里面暗藏玄機,成婚同房之時便是觸發(fā)之機,不出一月,男子便會毒發(fā)身亡,所以才能用這法子對付長樂王,而女子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也會臟腑具傷,從此不能生產(chǎn)?!?/br> “呵,果然是條夠陰夠毒的妙計。不過也好,省得成婚嫁人,以后傷心受苦。” 屋內(nèi)傳來起身的響動,謝東蘊叫了聲“嫂嫂”,也跟著追下樓去。 不知過了多久,風(fēng)驀然大起來,一聲一聲如尖嘯般刺耳。 謝櫻時抬起淚眼模糊的臉,木然向上望。 天上濃云攢聚,一片鉛沉,很快檐頭上響起嘀嗒聲。 又開始下雨了。 . 只隔了一日,入宮的旨意便傳來了。 謝櫻時知道避不過,事到臨頭反而淡然。 而且,她有自己的打算。 宮城森羅萬象,以她的身份是沒資格走正道的,只能經(jīng)掖庭繞行。 從恭禮門到虔化門有一條數(shù)里長的夾道,走在其間足以讓人昏昏然,來到麗正殿前時,謝櫻時已然有些木怔,撩簾迎接的內(nèi)侍連叫了幾遍,她才恍然回神。 順著石階走上幾丈高的月臺,再踏進竟有幾分陰冷的殿中,她并沒即刻被引進內(nèi)室,而是先安排在外面的偏廳等候。 這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謝櫻時呆坐了片刻,忽然聽到外面急促的腳步,還有異樣歡快的童聲:“在哪邊,這里么?” 話音剛落,小皇帝高煜便徑直闖了進來,一見謝櫻時,雙眸登時亮起來,奔上前抱住她。 “沅jiejie,你真的來了!朕還道是他們胡說呢。既然來了,怎的不來見朕?” 時隔一年,這孩子瞧著長大了許多,但仍是稚氣未脫,圓圓的小臉說不出的可愛。 謝櫻時驀然心痛,不愿叫他瞧出端倪,勉強擠出笑來,先依規(guī)矩行了一禮,才起身說話:“今日是太后召見,不可耽擱,預(yù)備后半晌出來再向陛下問安的。” 高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我還以為你跟那幫人一樣,專門為了狄烻求見母后呢?!?/br> “為了狄烻?”謝櫻時不由一奇。 “可不是么,這些日子三天兩頭便有人來,有時還是一大幫子,有的說該殺他,有的又說該放他,吵吵鬧鬧,煩也煩死了?!?/br> 高煜皺起眉頭,小臉上滿是厭惡,轉(zhuǎn)而又歡喜不已地笑道:“現(xiàn)下好了,母后定是讓你進宮來陪我玩,太好了,太好了,去年你畫的那些東西我還留著呢?!?/br> 雖然貴為天子,但小兒便是小兒,只識玩鬧歡樂,尚不知人世間的悲苦。 謝櫻時有心想多套些話,敷衍了他兩句,轉(zhuǎn)而問:“陛下以為那個狄烻是好人還是壞人?” 高煜似是不喜這個話題,但聽她問,倒也偏著頭認真想起來。 “這個么,好多人都說他什么不法,什么謀逆,可我聽邢先生說,他是大將軍,沙戎人一提起他便聞風(fēng)喪膽,要是專打沙戎人的,那他該是好人才對啊?!?/br> 說到這里,見謝櫻時臉上綻開溫柔的笑:“沅jiejie,你也是這么想的吧,可母后卻不是,我一這么說,她就立時不高興了,真是奇怪,難道是我錯了?” “陛下差矣,明者曉乎萬物,思近慮遠,識微知小,明辨是非不在人言,而在自省,陛下若能時刻以明字為本,鑒行己身,則大夏幸甚,萬民幸甚?!?/br> 驀然響起的語聲沖淡和緩,又正氣沛然,更奇怪的是竟然還有幾分耳熟。 謝櫻時抬頭望著緩步走進來的朝服男子,一眼便認出是去歲頭一回到洛城時半夜為妻子奔走買藥的書生。 那男子也和然望了她一眼,并沒多看,轉(zhuǎn)向高煜行禮。 “邢先生,你怎么來了?”高煜就像尋常怕被抓去讀書的孩童一般,神色立時忸怩起來。 “陛下又差了,今日沒有小講……” “那就好,那就好!朕就準……嗯,準先生休沐十日,缺了多少課,回頭再一并補齊?!?/br> 如此孩子氣的話,連心情郁郁的謝櫻時都不禁莞爾。 這時候便有內(nèi)侍進來,請高煜入內(nèi)覲見。 “正好,沅jiejie你也不用等了,隨我一同進去吧?!?/br> “陛下且慢?!蹦莾?nèi)侍立時插口攔住,“娘娘特意吩咐了,只說讓陛下覲見,謝家娘子還請稍待?!?/br> “怎么這樣?” 高煜不滿意地嘟起嘴來,可也不敢違逆,只好委委屈屈地叮囑謝櫻時在外等他,然后隨那內(nèi)侍去了。 那姓邢的男子并沒走,轉(zhuǎn)向謝櫻時,恭恭敬敬長揖到地:“翰林學(xué)士,御前侍讀講官邢立文,見過謝家娘子,洛城贈金解困之德,永不敢忘?!?/br> 謝櫻時也還了一禮,卻有些不解:“些許小事,邢講官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你當(dāng)時又沒見到人,怎知是我?” 邢立文直起身,從懷中摸出一只金紐,雙手捧過去。 “在下雖然愚鈍,但一見此物上的家紋,便心中有數(shù)了?!?/br> 謝櫻時接過來,釋然嘆了一聲:“倒是我糊涂了,當(dāng)時身上沒有銀錢,只有這東西,也不知幫上忙沒有。” 邢立文又深深一躬:“當(dāng)時在下已走投無路,多虧這顆金紐,才給拙荊請了郎中醫(yī)治,也終于趕上了春闈大考,僥幸金榜題名,家父也原恕了在下忤逆之罪,準我二人正式成婚,如今家中和睦,都是娘子所賜?!?/br> 第86章 雨恨云愁 當(dāng)初機緣偶然下一時興起所為, 同情憐憫也好, 仗義解困也罷, 謝櫻時完全沒想過,自己看來毫不起眼的一顆金紐竟能幫一對患難中的戀人苦盡甘來, 終成眷屬。 如今時過境遷,一切都恍如隔世。 回想起來,正是自那時開始,狄烻才真正闖進她心里。 傾心相許,卻得不到回應(yīng),輾轉(zhuǎn)分離,待到重聚,終于兩情相悅…… 謝櫻時晃了晃神, 嘆然微笑:“這話言重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邢講官情深意重, 自有福報?!?/br> 邢立文依舊恭恭敬敬行滿了那一禮, 直起身時目光與方才略有異樣, 朝門口瞥了一眼, 稍稍靠近。 “剛才娘子問到狄將軍,在下這里倒是有確實的消息。” 謝櫻時渾身一震,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眼神不由警惕起來。 邢立文卻正色不變:“中州狄氏一門忠良,為國家社稷出生入死,屢立奇功, 如今蒙冤受難,朝中卻多是心懷不軌,落井下石的,但幸而也不乏正義直言之士。” 他沒提別的話,只暗示事情還不至不可為。 “邢講官的意思是……”謝櫻時心中略寬,但仍舊不敢輕信。 “在下絕無它意,狄將軍如今就暫押在刑部大牢中,家父剛巧之前升任尚書左仆射,兼領(lǐng)刑部尚書,雖然無法私下里開脫,但也特意關(guān)照過,絕不會讓忠臣義士受半點委屈。” 聽他說得磊落坦然,謝櫻時不由感動,得知狄烻并沒有受苦,也芳心暗慰,松了口氣,放下戒心,頷首道:“如此多承邢講官高義,也請向令尊代為致謝。” “謝字萬萬不敢當(dāng)。”邢立文連連搖頭,“常言說,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娘子對在下恩同再造,可在下卻只能……滴水相報,實在有愧。罷了,這里是禁宮重地,在下不宜久留,牢中的一切娘子只管放心便是?!?/br> 正要告辭之際,謝櫻時忽然叫了聲“等等”,他又轉(zhuǎn)回身:“娘子還有吩咐?” 謝櫻時垂著眸,不斷咬噬的唇間早已沁出血的味道,但遠遠比不上心頭錐刺的劇痛。 現(xiàn)下的她已不是那個如鮮花般綻放的少女,貌似光鮮的人身之下不過是具害人的軀殼罷了,再沒有資格像從前那般期盼著和狄烻廝守終身,只能把一腔癡戀永遠埋在心中。 但無論如何,總還是應(yīng)該“知會”他一聲,現(xiàn)在不正是難得的機會么? 心如刀絞,可又不能不舍。 謝櫻時木著臉,感覺整個人搖搖欲墜,勉強穩(wěn)住身子,終于拿出那柄時刻帶在身邊的西域彎刀,最后看了一眼,雙手遞過去。 “若不為難的話,煩請邢講官將此物轉(zhuǎn)交給狄將軍,我這里拜謝了。” 邢立文眼中的猶豫一閃而逝,隨即便接在手里,又問:“娘子可還有話轉(zhuǎn)達?” “沒什么話,狄將軍見了這東西,自然就會明白?!?/br> 謝櫻時語聲干澀,勉強說出這句話,已像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邢立文面色也愈發(fā)鄭重:“娘子放心,在下必定竭盡全力,不負所托?!?/br> 言罷,深深一躬,轉(zhuǎn)身快步而去。 謝櫻時怔然無語,淚水終于涌出眼眶,頹然坐回椅中。 腳步在空寂的廊間促促踏響,不多時便來到門口,內(nèi)侍尖細的嗓音朗聲道:“太后娘娘召見,謝家娘子請隨咱家來吧。” 謝櫻時抬袖不著痕跡地拭了拭臉,起身回頭時,面上已淡色如常,不見絲毫傷痛,道聲“有勞”,盈盈出門,沿著長長的通廊一步步走向赭黃垂幔后的寢殿。 . 入更時分,雨下得更緊了,風(fēng)一裹立時飄飛四濺。 檐頭下那幾盞燈早被打濕,燭火搖曳,黃朦朦的糊成一片。 刑場對面,綿延里許的高墻鐵壁般橫亙在那里,將陰陽生死兩界分隔開來。 沉重的牢門徐徐打開,幽深的黑暗中涌起一片亮眼的白,仿佛是一點點從禁錮中掙脫出來,充盈著力量又從容不迫,很快就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