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大結(jié)局(全書終)
日月花枝鏡從夕霜身后緩緩升起,繁復(fù)的花紋出現(xiàn)在了鏡面之上,這是煉化成鏡之后,次出現(xiàn)的圖案。夕霜背對著鏡體,只有韓遂能夠清晰無比地見到這些,讓他熟悉無比的,曾經(jīng)牢牢鐫刻在心中的。 夕霜沒有回過頭來,即便她猜測到韓遂看見了什么,但是過程一旦開啟,她必須要堅持走下去,不能有片刻地停留。哪怕是知道外頭所有守衛(wèi)著此處的修靈者都死了,她還是要做完這些。從韓遂的表情看來,只要完成了這一切,所有人都有重新活下去的希望,不能見到這些的人,只有他們?nèi)齻€。不知散開成無數(shù)碎片后,還有沒有些許的意識,能不能偶爾見到從鏡川邊走過的身影,那其中可能就有韓遂的影子。 尤記得,在落入鏡川后,落入混亂時間洪流中,夕霜曾經(jīng)見到的那個少年韓遂,正是一次偶然中,被川水拓印下來的影子。如果能夠以這樣的方式相見,也不算是最糟糕的結(jié)局了。 日月花枝鏡越升越高,鏡華完全打開,把還確山的地界照得宛如白晝,又非常柔和的光芒。就在這樣的柔光中,鏡面發(fā)出咔嚓一聲輕響,從鏡面的最中央位置,出現(xiàn)一個裂縫,很快裂縫爬滿了整個鏡面,只聽到嘩啦啦一陣,日月花枝鏡碎成了齏粉一樣,落成一堆。 就在一堆之中,飛射出三支箭狀的芒刺,其中一根刺向了夕霜的心口,而另外兩支同樣方向明確,直走東西。 韓遂的一雙眼緊緊鎖定在了夕霜的身上,他不舍得眨眼,生怕一個剎那,她就消失不見,兩人再無相聚之時。 夕霜低頭看著胸口的芒刺,只有她知道芒刺是一點點扎進心臟,那種痛楚,需要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轉(zhuǎn)移到韓遂身上,才能將其忘記。她早就明白,結(jié)界陣法,鏡川之主與鏡川之心的融合,絕對不會是一次斃命那么輕而易舉的事,一定要經(jīng)歷過漫長繁復(fù)而痛苦的過程,正如鏡川數(shù)百年來的不完整,那種痛苦,才會讓其失控。 她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己還能說話,有些問題,她終于可以問出口了:“韓遂,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rèn)識我了對不對,在我還是鏡川之主的時候?” 韓遂強忍住要沖上前把夕霜胸口芒刺取出的沖動,費力地點了點頭。 “我就說嘛,否則我怎么可能以鏡川之主的身份見到還是少年時候的你,時間在我和你之間其實是不存在的,對不對?”夕霜的語速很慢,她實在是太疼了,太疼了。 “別說了,不要問了?!表n遂低聲先喊了一次,隨即放聲高喊道,“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就沒那么痛苦了。” 夕霜點了點頭,無比認(rèn)真地回答道:“我是在看著你的,看著你就可以忘記所有的不開心??晌蚁胫?,你心里的那個人到底是我,還是鏡川之主?” “有區(qū)別嗎,你和鏡川之主有區(qū)別嗎!”韓遂以為他能夠忍受得住,早已經(jīng)看過太多生生死死的他,以為自己的承受力足夠強大,可他完全高估了自己,“你和她就是同一個人,哪怕外貌有些不同,靈魂是同一個人?!?/br> “所以你喜歡鏡川之主,也喜歡我,喜歡甘夕霜,我的名字是甘夕霜?!毕λ蜃煨α?,“韓遂,我告訴你,我不疼了,一點兒不疼,只要你還在這里,只要看著你,我什么都不怕了?!?/br> 芒刺還在慢慢地鉆心,夕霜不知道另外兩邊是什么情況,可她沒有欺騙韓遂,眼底心底都是這個人,痛楚被擠了出去,感受不到了。 “那你就看著我,就像我看著你一樣。”韓遂的聲音哽了一下,他依舊是不敢眨眼睛,一雙眼瞪得有些發(fā)紅,“你就像平時那樣和我說話就好,我聽著,我記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br> 夕霜笑顏如花地繼續(xù)看著他,用手比劃了一下:“你的一輩子可是很長很長的,相遇的時候,你已經(jīng)有七百歲了呢,我只有十七歲,相差得太遠太遠了。” “是啊,太遠太遠了,等你想起來所有的時候,會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千上萬歲了,而我只有七百多歲?!表n遂忍不住也笑了,這個時候如果還能笑,又為什么要哭。夕霜要見到的是那個坦然目送她離開的韓遂,而不是愁眉不展,讓她死得無法心安的人。 “我有這么老了嗎!”夕霜驚呼一聲,忽然她的身體晃了晃,見韓遂又一次緊張起來,她連忙伸手阻止他的靠近,“你別動,你別動,我剛才是接收到一點東西。” “那是什么?”韓遂的聲音發(fā)顫,他能夠控制表情卻控制不住聲音。 “肅鳶死了?!毕λ丝跉獾?,“屬于他那一部分的鏡川之心回到了我的身體里,等一下,等一下,你讓我先緩一緩?!?/br> 韓遂經(jīng)由她這樣一說,身形石化,哪里還敢動彈半分。他見著夕霜閉起眼,很快又重新睜開,眼角流出兩條血線,沿著雪白的臉頰而下。他不知夕霜身體里發(fā)生了什么,甚至都不敢問,只能默默地注視著她。 “肅鳶的那一部分歸于原位,我想起了一些過往。你曾經(jīng)在夢中落入鏡川之中,醒過來后告訴家人,師長,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夢……”夕霜的聲音輕柔而夢幻。 “只有我和你知道,那是真的,機緣巧合中,我非但真的落入了鏡川,還是突破了時間混亂,遇到了千年之前的你,數(shù)千年前的鏡川之主?!表n遂邊說邊笑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你也說不清楚自己是誰,分開時,只知道問我還會不會再來。” “你又回來了,我很高興很高興?!毕λ纳硇卧俅握饎樱@次的幅度更大,她幾乎要站不住雙腳了,身邊的水魄連忙起身支撐住她,夕霜與它相接觸的位置,發(fā)出裊裊青煙,而水魄的身形在青煙中逐漸逐漸淡化,最終化為了烏有,“尉遲酒也死了,鏡川之心歸于本位,水魄本來是你離開時,我想放出去尋找你的痕跡,那些殘魄有些散落在岸邊,時間長久凝結(jié)成魂,變成了水魄。所以,它只會在你我重逢的時候,再次出現(xiàn),你我分開時,再次消失?!?/br> 韓遂真想要開口問一問夕霜,我們可還有重逢之時,可還重逢之日,然而他問不出口。他守著水魄告訴他的那些話,不讓夕霜察覺到,只當(dāng)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當(dāng)他會傻傻地等,等她回來。 “原來,這才是水魄的由來。我就說這樣天地造化獨一只的靈物是怎么被我遇上的,不是我遇上了,是它在那里等著你我?!毕λ娜菝苍诜讲拍顷嚽酂熤兄饾u改變,清秀的五官長開,等到青煙徹底消散時,韓遂見到的是那張清艷絕倫的臉,那是他在鏡川中次見到的容顏。 夕霜應(yīng)該是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變化,她沒有追問,這個時候無須問這些了。她的七竅中都開始流出血線,身形在搖搖欲墜,她明白自己的時間有限,甚至是很短很短了:”我剛才問了你一個特別笨的問題,我問你喜歡的究竟是我還是鏡川之主,你看,我不就是她嗎?” “從來沒有改變,你就是她?!表n遂堅定無比地回答了這一句話,然后又再次了一遍,“你或者是她,在我心里,始終始終?!?/br> “真好啊?!毕λl(fā)出一聲輕柔的感嘆,她的身體正中央位置,和剛才日月花枝鏡一樣,出現(xiàn)了裂縫,裂縫逐漸擴大范圍,很快爬滿了她的身體。 韓遂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向前跨出了一步,他把聲音壓低到最輕,生怕會驚動最精巧的花朵一般:“我等你,夕霜,我會等你?!?/br> 夕霜笑了,笑容也同樣變成了裂縫,仿佛有風(fēng)吹過,整個人化成了無數(shù)的碎片,被風(fēng)卷裹著,卷裹著飛向了還確山地界之外的位置。 “不!你等一等!”韓遂緊跟著追了上去,他知道那些碎片就是夕霜,全部都是,每一片每一片。他想要追趕者過去再多看一眼,因為他答應(yīng)了要等她,卻又知道永遠也等不到她了。 那陣風(fēng)一直一直帶著碎片,出了地界,就是高聳入云的鏡川浪潮,一見到有修靈者出現(xiàn),對著韓遂所處的位置彭拜而來。那陣風(fēng)先一步投入了巨浪之中。韓遂面對著巨浪一動不動,如果修靈界只剩下他,那么就讓鏡川將他一并吞沒,那么等待才能夠變成完美的永恒。 風(fēng)中的碎片就像是散落進天空的小星星,每一點都是亮晶晶的,每一點都仿佛會眨眼睛。巨浪吞噬掉所有的小星星,也吞噬掉了最后的幸存者韓遂。韓遂閉上眼,耳畔聽到的全部都是水聲,直到將他徹底湮沒,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還確山的地界線發(fā)出耀眼的光芒,與外圍憤怒的鏡川相比,形成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光鋪散而開,照耀在了鏡川的水面之上,好似有生命力一樣,源源不斷地在向前方不斷地伸展伸展,光芒所到之處,川水褪去,露出本來干干凈凈的大地。而光芒沒有停歇,依舊在擴展著自己。 而上空中,連殘魄也發(fā)不出光亮的天空,驟然明亮起來。在淡紫色的云彩流淌過后,一輪太陽從正東方的地面緩緩地升起,溫暖的光源中,鏡川以極快的速度再次消減而去,直到整片修靈界顯出原來的樣貌,而曾經(jīng)在這片大地上肆意妄為的鏡川,遁形消失,再無任何的痕跡。 太陽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忽然向上跳了跳,跳到它本該出現(xiàn)的位置,從包圍著它的彩色玉帶中解脫出來,噴發(fā)出金黃色的光焰,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