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去打了半天球回來的費辛，穿著籃球鞋運動短褲，跟腱修長，臂肌有力，露在外面的四肢被曬成麥色。

    身高一米八多，二十出頭的男青年，又這種體育生似的打扮，表情也刺頭兒一樣，一眼看上去就是不太好惹的類型。

    鄰居家這男孩比同齡人高出不少，可到底只是個中學生，扔下一句：“神經病。”又嫌惡地瞥了地上那男孩一眼，一陣風地跑走，轉個彎就不見了。

    費辛也不是真想和小孩打架，這下倒還省了麻煩。

    他看看挨揍的人，那男孩費力地坐了起來，渾身上下一團狼狽，右手臂的手肘被蹭破了一大片，鮮血淋漓，剛被推的那下摔得是真有點重。

    “能站起來嗎？要不要扶你一把？”費辛問道。

    “不用。”男孩皺眉顯是忍著傷處的痛，慢慢地站起身來，聲音很低，道，“謝謝。”

    費辛道：“你家也住這兒嗎？快回家去吧?！?/br>
    男孩抬起眼睛，謹慎地看了看費辛，道：“不住這里?！?/br>
    費辛發(fā)現(xiàn)他長得還挺好看，皮膚很白，一雙大眼睛被稍長的劉海遮擋了一點，看起來很內向靦腆，像個小姑娘。

    在遭遇同齡人暴力的青少年群體之中，這樣略“娘”的小男生，是有不少。

    費辛的視線落在他手臂上血糊糊的傷處，道：“這附近還沒診所，你家遠嗎？”

    男孩道：“地鐵就幾站?！?/br>
    費辛道：“你這樣還去坐地鐵？一上地鐵就嚇著別人，還當你被喪尸咬了呢?！?/br>
    男孩不說話了。

    幫人到底送佛到西，費辛提議道：“我家就在后面幾步遠，去幫你先處理下傷口？”

    男孩：“不用……不用了?！?/br>
    費辛說：“跟我來吧，我爸媽都是醫(yī)生?！?/br>
    他把山地車轉了個頭，下來推著走，身后很輕的腳步聲，那男孩跟著他來了。

    向小區(qū)深處走數十米，轉個彎，就到了費辛家。

    “你隨便坐?！边M門后，費辛朝樓上叫人，“媽！沒在嗎？爸！媽？”

    沒人應聲。

    男孩站在門邊看著。

    費辛只得道：“還沒下班，我找下藥箱放哪兒，你先坐?！?/br>
    男孩進到家里，大約是怕弄臟了沙發(fā)和地毯，也沒有去坐，拘謹地站在茶幾前的空地上。

    費辛拿了藥箱過來，說：“那就我來，可能會有點疼，你忍著點?！?/br>
    男孩不信任地說：“你會嗎？”

    “不會，”費辛打開藥箱，道，“要么你自己來？”

    男孩聽出他是開玩笑，又不做聲了。

    費辛幫他清理了傷口的血污，碘伏消毒，再酒精脫碘，再涂紫藥水，動作干凈嫻熟又利落。

    男孩手肘上的傷看起來慘烈，是剛狠摔那一下的擦傷，擦得狠了些，萬幸是沒蹭上什么臟東西，不用打破傷風。

    他倒也是很能忍痛，費辛本來還有點怕他會哭，結果他從頭到尾沒出過聲。

    費辛問他：“剛才那個是你同學吧，他為什么欺負你？”

    男孩：“……”

    費辛道：“你家又不住這兒，來這兒干嗎？”

    男生：“……他叫我來的?！?/br>
    費辛：“他叫你就來?。俊?/br>
    男生的表情越發(fā)難堪，臉色紅白交加。

    費辛從他的語氣和表情，忽然猜到了一種最可能的情況，當即也有些尷尬。

    涂好紫藥水，處理好了傷口，男孩道：“你也是醫(yī)生嗎？”

    費辛說：“我不是，家里有倆還不夠？全去當醫(yī)生，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br>
    男孩也笑了一下，像是在附和費辛的話。

    費辛說：“我是個高中老師，教化學?！?/br>
    男孩：“……？”

    費辛道：“怎么，我不像嗎？”

    當然不像，他太年輕了，加上今天這身著裝，完全是大學生的樣子，哪里像是高中老師？

    男孩說：“我不是這個意思?！?/br>
    費辛笑起來，說：“不像就對了，現(xiàn)在就還不是。我開學該念大四，這學期是要去高中實習，過幾天等高中開了學才去報到，到時候才能算是?！?/br>
    他從茶幾下的隔層拿了放在那里的一本《中學教育心理學》，揚起來給男孩看，道：“喏，這兩天還在臨陣抱佛腳。也沒準到時候教你呢，你哪個學校的？”

    男孩：“應該……不會吧?！?/br>
    全市高中那么多，倒也不會巧到剛好費辛就去他就讀的學校實習。

    費辛把書丟了回去，收拾剛用過的棉球紗布，道：“那你是哪個學校的？上高幾了？”

    “我是一中的，開學上高三?！蹦泻⒌馈?/br>
    費辛要去的是七中而非一中，說：“這樣啊，那我教不著你了。”

    男孩說：“老師……你能借我件衣服嗎？”

    他身上的T恤很臟，剛才挨揍，還蹭到了血跡。

    “穿這個回家，會被我媽發(fā)現(xiàn)。”他說。

    費辛了然道：“你不準備告訴你爸媽，被同學欺負了？像這樣……多久了？”

    “就這一次，真的。我不想我媽擔心，她要是知道會急瘋了?！蹦泻⒃秸f聲音越小，道，“我是單親家庭，你不明白我們這種……我們這種生活?！?/br>
    他剛才進門時就看到了，樓梯旁的照片墻上，都是費辛和父母去各地旅行拍的照片，有彩云之南，有北歐雪原，有長白之巔，還有黃金海岸，也還有幾張只是日常隨機抓拍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