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易轍緊趕慢趕，到家時也依然是個前后都不沾的點兒。他小心地開了門，又繃著勁，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地把門硬拽上，這才躡手躡腳地進了屋。臥室的門關(guān)著，易轍想了一會兒，還是輕輕把門推開條縫兒，想先看一眼許唐成。

    他怕吵醒睡著的人，所以就站在門口，沒敢進去。但床上的人卻在他剛剛推開門時翻了個身，不大清晰地叫了他一聲。

    被他吵醒了？還是沒睡?

    易轍連忙走進去，又聽見許唐成說：“你終于回來了，快點睡覺?！?/br>
    “嗯，”易轍將手臂撐在床上，彎腰湊近他，小聲道，“我先去沖個澡?！?/br>
    cao作室一股子金屬的味道，待了這么久，易轍怕自己的身上沾了。

    “別沖了，”許唐成這會兒倒不講究干凈了，他拉住易轍的手腕，沒讓他走，“都幾點了，趕緊睡會兒。反正床單被罩該換了，明天我一起洗了?！?/br>
    他這樣說，易轍便只去洗了把臉。

    許唐成在等他時把臺燈打開了，易轍再回來，看見許唐成正趴在床上，擰著臺燈的旋鈕，指揮著燈光忽明忽暗的變化。大概是在床上躺了很久的緣故，許唐成的頭發(fā)有些亂，淺黃色睡衣的領(lǐng)口也歪著，露出脖頸到肩膀的那一小截弧線。

    許唐成穿睡衣都喜歡穿那種純棉的，一點別的都不摻，摸上去不是完全的軟，還帶著溫暖的干燥感。

    易轍這一天過得兵荒馬亂，此刻看到這番情景，心里忽然徹底安定了下來。

    “你一直沒睡？”他迅速脫了衣服，爬上床。許唐成把被子往他這邊勻了勻，待兩個人都躺好以后，關(guān)了燈。

    “沒有?！?/br>
    雖然黑著燈，看不見，但許唐成卻像是能感覺到易轍迅速攏起的眉峰。

    “明天我們?nèi)メt(yī)院吧?！?/br>
    易轍說完，很久都沒有等到回應(yīng)，直到他準備再一次開口說服，才聽到一聲輕輕的：“好?！?/br>
    “不過，”許唐成翻了個身，正面對著易轍，“上午去醫(yī)院，下午要聽我的?！?/br>
    這沒什么難的，對于易轍來說，這根本不算什么條件。他于是答應(yīng)得痛快，順便催許唐成快點睡覺。

    剛才是想等易轍回來，所以睡不著，現(xiàn)在人回來了，許唐成卻還是睡不著。

    “于桉今天回實驗室了?！痹S唐成說，“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風(fēng)，他忽然把U盤給我了，還說什么從沒想過害我?！?/br>
    先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兩個人都沒有這樣靜靜躺下來說過話，好像那時候一直在顧忌對方的心情，也有太多心知肚明卻沒辦法攤開來說的事情。而這個凌晨有很明顯的不同，說不出是誰先改變，反正讓許唐成覺得很輕松，很舒服，像是一次無聲的坦白。他本來不該在這時候提什么是煞風(fēng)景的話題，但是有幾句該說的，該講的，今天還是要講。

    講明白了，這事才能真的翻篇。

    “他挺可笑的，是不是？”

    對于這個話題，易轍言語吝嗇。他只應(yīng)了一聲，一個氣音，像是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從鼻子里施舍出來的。

    “其實，我還是想知道你到底為什么打他?！痹S唐成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在今天把一切弄清楚，所以即使易轍如此回避，他還是不依不饒地繼續(xù)追問。他放在易轍手臂上的手輕點兩下：“你就告訴我唄？”

    易轍卻把被子給他蓋了蓋，摟著他道：“不告訴你，快睡覺?！?/br>
    “他說他給你看了幾張照片，我不相信你會因為什么角度曖昧而生氣，你知道，我不會那樣。至于別的原因，我想了半天，幾張照片到底為什么會讓你動這么大的氣，最后想出了一點……”

    “睡覺?！?/br>
    “他意yin我？”

    環(huán)著自己的手臂緊了緊，讓許唐成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他就說嘛，易轍又不是以前那個禁不起激的半大小子，幾張照片能掀起什么大浪來。

    “他很惡心?！?/br>
    靜了很久，易轍忽然說。

    這下，許唐成明白了易轍到底為什么一直不肯告訴他。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有時候他覺得，易轍簡直就是在拿出養(yǎng)豌豆公主的勁頭對待他，只把好的東西送到他面前，好像那些不好的事，讓人惡心的事，他都不該知道。

    “易轍?！痹S唐成拍拍他的手臂，緩著調(diào)子說，“這個世界上，什么樣的人都有，我們管不了別人做什么，管不了別人說什么，更管不了別人想什么。他有毛病，你跟一個有毛病的人較真，最后吃虧的還是自己……”

    “不行?！币邹H在這時打斷了他，聲音不大，但干脆利落。

    許唐成一愣：“什么？”

    “別人我管不著，”易轍說，“但是對你，不行?！?/br>
    相處久了，許唐成很輕易地就明白了易轍的邏輯：別人做的說的，他都不管，但如果這事涉及到他許唐成，那就不單單是“別人的事”，而屬于易轍的管轄范圍。

    “但是他并沒有對我造成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我們沒有必要因為這事去跟他硬碰，不值得，不是嗎？”

    周遭安靜了幾秒，讓許唐成覺得易轍是在思考。他盼著易轍能想明白、想通點，易轍卻非常不給面子，他執(zhí)拗地說：“不是?！?/br>
    許唐成打了他胳膊一下。清脆的一聲，其實并沒有帶著多大的力度。

    “怎么就不是了？他意yin就意yin去，我又沒缺皮少rou，你罵他兩句出出氣不就行了么？”他有些無奈地問，“以前、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我不順眼或者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你是還想進多少次派出所？”

    被打了一下，易轍反而把懷里的人勒得更緊，他把腦袋埋在許唐成的肩窩，不說話。

    許唐成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可到底也沒太大的效果，易轍在最后撂下一句：“好，別人怎樣我不管，只要別讓我知道?！?/br>
    許唐成這會兒想，幸虧易轍以后不會有孩子，萬一生個孩子跟他一樣擰，那他倆可有的吵了。

    他說也說不動，氣也氣不起來，末了重重地嘆了一聲，拍著易轍的小肚子，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需要成長?！?/br>
    在一旁好好躺著的人一聽，忽然翻身上來，壓住了他。

    “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