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知錦華_分節(jié)閱讀_21
穆子石又咬了一粒,吞下去方皺了皺眉頭:“他不是去兩儀宮陪皇上和皇后用膳么?怎么回來還要吃?哼,我看他恨不能一天吃八頓呢!” 碧落白生生的手掩著嘴吃吃的笑:“世子殿下英武,吃多些也是應(yīng)當。” 穆子石過了幾天好日子,本性的頑皮膽大露了些端倪,眼眸彎彎的刻薄道:“鸚鵡?我瞧他倒像葫蘆?!?/br> 碧落不解,悄聲道:“葫蘆?世子殿下怎么像葫蘆了?” 穆子石笑瞇瞇的吟道:“蝸房卷墮首,鶴頸抽長柄……你瞧像是不像?” 碧落雖認得幾個字,卻沒有多少墨水,并不知道這兩句是詠葫蘆的句子,便搖了搖頭:“奴婢聽不懂呢。” 穆子石點到即止:“你只管瞧他那兩條腿……” 說罷神情愉悅的繼續(xù)吃湯團,碧落想了想,捂著嘴笑得喘不上氣。 雍涼軍本是大寧最強的騎兵軍團,齊無傷自小打熬騎射,堪稱長于馬背,到大了些雖出落成個子挺拔的英俊少年,但雙腿修長之余也免不了微顯羅圈,他素日又喜騎裝短打,兩條腿也不用長袍遮掩,總是很坦蕩的示諸人前,偏巧穆子石是個看人一眼能記十年的主兒,心里一開始納悶后來就竊笑了。 碧落笑了半晌,伸出手擰了一把穆子石的腮幫子,勸道:“殿下待你那么好,你還損他……以后可別這樣了?!?/br> 穆子石咽下湯團,笑道:“就是因為他好,我才笑他呢,別人我可不敢?!?/br> 兩人正有吃有說,突聽門外有人聲,碧落忙開門去瞧,卻見齊謹身邊一個小太監(jiān)客客氣氣的問道:“碧姑娘,穆伴讀在不?” 碧落一欠身:“李公公……穆公子正在房里?!?/br> 李太監(jiān)點點頭:“那敢情好,皇上傳穆伴讀去兩儀宮見駕,這可是難得的福分,快讓他收拾一下,就跟我走吧?!?/br> 穆子石聽了,忙把最后一個湯團吞下去,卡在喉嚨里也顧不得了,碧落忙忙的替他換了衣衫,又重新梳理了頭發(fā),打發(fā)他跟兩個太監(jiān)一起去了。 東宮到兩儀宮道路甚遠,兩個小太監(jiān)怕齊謹?shù)鹊貌荒蜔?,偏穆子石人小腿短走不快,雖努力咬牙跟著一溜小跑,卻已是氣喘吁吁,李太監(jiān)一急,湊上去道:“要不……讓奴才扛著穆公子走?畢竟快些,穆公子也省力氣?!?/br> 穆子石被齊無傷扛在肩頭慣了的,聞言點點頭,就等著騎那李公公的脖子了,李公公也不含糊,一把扛起就勢若奔馬的快步竄了出去。 穆子石有點兒遭罪,臉色發(fā)白,嗓子眼里一粒湯圓就跟扣在碗里的色子一樣,忽上忽下,錚琮亂蹦,不由得分外懷念齊無傷,他的肩頭何其的穩(wěn)當!便是起伏都溫柔如波中小舟,卻不知齊無傷一身好功夫卻不是為了被他當馬騎而辛苦練就的。 一路上另一太監(jiān)已口角利索的把兩儀宮中需叩見的人物都逐一交代一遍給穆子石聽,因此到了之后一打簾櫳進暖閣,穆子石行禮如儀,依次參見帝后太子諸人,一舉一動堪為典范,沒出半絲差錯。 洛氏很是滿意,道:“是個伶俐孩子,抬起頭讓我瞧瞧?!?/br> 穆子石依言抬頭,他瞳孔中的異色若非近距離細看,也不十分明顯,因此這一面洛氏只覺眉目如畫的漂亮,一時脫口贊道:“這孩子的模樣,算是不錯了?!?/br> 齊謹亦溫言道:“在東宮可還習慣么?烏世桂是永熙元年的狀元,雖嚴了些,學問卻是極好的,你既是太子伴讀,該用心勤謹,不可松懈自縱?!?/br> 穆子石喏喏應(yīng)著,畢竟是頭回面圣,而且別人坐著吃,自己跪著看,頗有些不自在。 洛氏見他眼眸清澈流動,并不十分害怕,倒有幾分好奇和探究的意味,半是玩笑半考教,道:“我且考考你,你可知為君為臣之道?” 穆子石略一思忖,便答道:“物格而后知致,知致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無論為君為臣,為官為民,都是一個道理?!?/br> 這番話答得既快又切題,雖有掉書袋之嫌,但言語盡出自大學,是圣人之言,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而最后一句卻是自己的見解,說不上振聾發(fā)聵,卻也算有獨到之處。 齊謹展眉笑道:“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見地,好極!” 穆子石手心冷汗淋漓,心道可不能再考了,再考就露餡兒了,我這包子可沒二兩rou,剛讀完大學“經(jīng)”一章……再問,難道要從三字經(jīng)千字文還是名賢集里搜羅? 眼眸一轉(zhuǎn),卻見齊予沛正沖自己含笑點頭,心中稍定,隱約有股勇氣滋生而出,又怕自己終究學識淺薄,丟了太子的臉面,只得抖著嘴唇勉強做了個笑模樣。 只聽齊謹轉(zhuǎn)臉贊齊予沛:“你很懂得識才?!?/br> 穆子石更覺赧然,雙頰發(fā)燙,齊謹看著他明珠生輝般的小臉,卻越發(fā)心喜,道:“我再問你,怎樣才能稱得上是天下太平的盛世?” 穆子石福至心靈,剛寫的五言集中一句脫口而出:“國正天心順,官清民自安。” 齊謹笑道:“也還罷了,不過一味要求為官必清,只是讀書人的一廂情愿,卻不知水至清則無魚,和光同塵泥沙俱下的道理?!?/br> 他似在評價穆子石的回答,卻看著齊予沛,目中既有慈色,又有濃烈的希冀重視,齊予沛自然知曉這是點撥自己治國用人之道,斂容聽了,道:“兒臣受教了,謝父皇教誨?!?/br> 洛氏淡淡道:“這氣魄度量,太子還需好生學著你父皇?!?/br> 穆子石只聽得滿臉迷怔懵懂,心道原來這皇帝不喜歡清官?低頭看了看厚厚的織金地氈,隱約對高深莫測的帝王心術(shù)心生恐懼。 洛氏見他小小年紀竟能答得頗有見地,態(tài)度亦是不慌不忙的自然大方,想了想,抹下一串金絲枷楠香木的福字手串:“這個賞你?!?/br> 眸光輕轉(zhuǎn)了轉(zhuǎn),卻放到齊少沖手中,將他抱下椅子,笑道:“去,少沖親手交給穆伴讀罷?!?/br> 枷楠香木辟邪驅(qū)毒,世所罕有,這十八粒大小一般的木珠手串更是洛氏的愛物,這一賞可見穆子石確是稱了她的心思,齊無傷喝了一杯酒,笑瞇瞇的沖穆子石翻了翻杯底。 齊予沛看著齊少沖捧著手串走向穆子石,連笑意都維系不住,眼眸中掠過一絲不清不楚的情緒,黝黯而晦澀。 穆子石眼角余光偏巧瞧見,登時微微打個寒顫,定睛再看時,太子卻已神色如常。 麟德宮中的水晶蓮瓣燈有著不遜于兩儀宮的奢華,陶妃的臉色卻枯萎憔悴如秋日死水。 齊和灃架著二郎腿,優(yōu)哉游哉的轉(zhuǎn)著手中玉葫蘆把件,瞄一眼齊謹賜下的蕉葉白端硯——端硯中蕉葉白與魚腦凍最為難得,這一方硯白得嬌嫩明潤,含露欲滴一般,淺刀雕刻成蘭亭式,一看便是足堪傳世的珍品,齊和灃卻碰都不碰一下,只問梁忠道:“如何?父皇果然不肯過來?” 梁忠躬身道:“皇上說了,明日來瞧娘娘,還贊殿下孝心可嘉,說改日來問殿下書讀得如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