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知錦華_分節(jié)閱讀_30
18、第十六章 洛氏心思細(xì)膩,對他的目光似有所感,轉(zhuǎn)臉看過去,柔聲道:“子石,可是想家里人了?” 穆子石聽她聲音綿綿的絨羽般貼心貼肺,更觸動情懷,哽咽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我娘?!?/br> 洛氏知丹華翎早死,又看穆子石哭得昏天黑地,一個單薄的小身子在椅子里直晃蕩,忙吩咐宮女去哄著給他洗洗臉,不知不覺卻把懷里的齊少沖摟得死緊。 齊少沖忍耐片刻,扭了扭,皺眉道:“母親,你勒疼我了?!?/br> 洛氏放松了些,卻捏了捏他的鼻尖:“好啦,以后別沖著子石大叫大嚷的,子石很可憐,他母親早去,一個人在這宮里,你要好生待他,懂不懂?” 齊少沖看穆子石哭,本來就覺得后悔難過,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力拍胸到有回聲:“我以后對他好,有好玩意兒都給他!” 又想起來剛才穆子石要吃湯團(tuán),自己竟吼著不許,真是令人發(fā)指的邪惡啊,當(dāng)即捧著那碗湯團(tuán),一挺腰從洛氏膝上跳了下來,雙手送到穆子石眼前:“都給你吃!” 穆子石哭聲戛然而止,齊少沖心頭一喜,看來這紅豆湯團(tuán)果然好吃又有用! 他急于賠罪修好,完全忽略了穆子石瞬間慘變的臉色。 宮里的規(guī)矩,帝后或是皇子當(dāng)面賜下的,必須得當(dāng)面吃完以示承恩敬重之意,方才那粒湯團(tuán)叨名賢集的光,被當(dāng)?shù)溗o了宮女,可眼下這一碗大約還有七八個,穆子石貴乎自覺,知道此刻便是把孔孟老莊都憑空逮來,也沒法再幫自己脫困解憂。 一時眼睜睜盯著這只千峰翠色的青瓷碗盞,這里面哪是七八個湯團(tuán),分明就是七八座五行山! 洛氏自是瞧了個真切通透,卻抿嘴一笑不言語。 一則是對他丟棄自己所賜點(diǎn)心的舉動薄施小懲,二則也借此散他思念亡母之哀以免郁積于心,因此只見死不救。 穆子石用小銀勺刨坑兒也似用力的挖著湯團(tuán),紅豆沙的餡兒淌了小半碗,青釉底好似突然多了膳血紋,一旁小宮女瞧著不對勁兒,殷勤勸道:“小公子,奴婢伺候你吃吧?” 洛氏摟著齊少沖,忍不住笑出了聲:“子石,下回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都來告訴我,記住了?” 穆子石真記住了,也明白皇后的弦外之音,以后再有所賜,果然不敢怠慢更不敢丟棄,原因無他,只不想再讓碧落狠揉半宿的肚子而已。 齊予沛自那日見了穆勉,病勢洶洶沉重,一連十來日不能起身,怕自己病氣過給穆子石,不許他探視。直到稍好了些,才讓他過來相見,穆子石一聽何保兒傳喚,忙不迭撒腿直奔,跑去爬到他的床上,靠在他枕頭邊嘀嘀咕咕先把這頓委屈說了一遍,不忘總結(jié)道:“我以后可再也不要吃湯團(tuán)了!” 齊予沛大病之下,瘦了很多,臉只得巴掌大小,一雙眼卻愈加深邃得驚人,聽著這段公案傳奇,每每聽到皇后如何如何,眼中總不時流過意義不明的光芒。 待他說完,齊予沛低不可聞的微嘆了口氣,心中已覺不出痛了,頹然卸了力氣,陷入厚厚的床褥之中,閉目良久,方問道:“你吃的點(diǎn)心可都是跟七殿下一道用的?” 穆子石心中奇怪他對皇后毫無理由的戒備,遲疑片刻,道:“是,可后來皇后又送過一次點(diǎn)心,我不敢不吃?!?/br> 齊予沛澀然道:“母后待你并無惡意,她要你長命百歲還來不及呢……原是我多慮了。” 穆子石瞧他一副懨懨的模樣,只恨自己不是神仙,否則定然要煉制一顆仙丹,能讓齊予沛一躍而起,挺拔健康如同齊無傷才好……那樣也不好,齊無傷摸起來硬邦邦的扎手,模樣跟太子殿下一比,更是蒼苔頑石之比羊脂美玉——他卻不知這樣評價齊無傷,若被宮中一干女人知道,連碧落都得沖上來掐他的嘴。 正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突聽齊予沛問道:“后來母后又傳你過去給七殿下講書了么?” 穆子石有些害羞:“又講過兩次名賢集,我說我自己什么都不懂,皇后偏說我講的七殿下聽著更好,想來大約是我笨,剛好七殿下也不聰明,所以剛巧合適了?” 齊予沛淡淡道:“你笨?我看你是聰明太過。” 穆子石抬起頭四處一瞧,見宮婢都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當(dāng)下趴到齊予沛耳邊,低聲竊竊道:“殿下,如果你不喜歡皇后找我,我……我會裝傻的。” 齊予沛腦中轟的一聲巨響,渾身血?dú)庥炙嵊譄岬挠縿樱蟹N秘密被人窺破揭開的羞惱,心中卻又是熨帖的燙熱,看向穆子石時,滿眼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帝后之寵,無人不趨之若鶩蠅營狗茍,只求雨露多沾,哪有往外推卻的道理? 穆子石瞳孔透亮,極其單純干凈的認(rèn)真:“就算讓皇后和七殿下討厭我也沒有關(guān)系,只要能留在你身邊就好?!?/br> 齊予沛仿佛從肺腑中深嘆了口氣,雙臂用力抱緊他軟軟的小身體,聲音抖得厲害,更是含含糊糊的聽不真切:“晚了……晚了啊,子石,你這個傻瓜,你得讓七殿下喜歡到心坎兒里才好,我終究是留不住你的……” 穆子石不解其意,卻能感覺到此刻齊予沛脆弱無比,也許自己再隨便說一句話,就會讓他如青瓷落地,徹底粉碎崩潰。 當(dāng)下靜靜的任由水珠從后頸溫?zé)峄?,心中惴惴,太子哭了,該怎么辦呢? 屋外雖是冷得凜冽刺骨,屋里炭火燒得卻旺,齊予沛臥病于床僅著單衣,穆子石被他摟在懷里,只覺肌膚所觸火一般燙人,顯然病體未愈,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一事,良久咬了咬嘴唇,忍不住問道:“殿下,我生而不祥,連母親都克死了。你說……你是不是被我克哭了?還有你生病會不會也是因?yàn)楸晃铱说模俊?/br> 齊予沛一愣,不想他時隔多日仍是不能釋懷,不由得又是憐憫又是好笑,眼淚也收了,聲音有些悶:“你說呢?” 穆子石沉默片刻,毅然決然的掙脫齊予沛的懷抱,掉頭就要往床下爬。 齊予沛一把拽住,笑著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也配來克我?乖乖待著,過兩日就進(jìn)臘月了,我請父皇也賜你一個福字,好不好?” 臘月初一皇帝開筆寫福字,分賜重臣皇子,是為極大的榮寵,得者莫不歡欣喜悅,穆子石卻不知曉其中榮耀,只道:“那是不是該有臘八粥吃?過年是不是還可以放煙花炮竹?” 齊予沛點(diǎn)了點(diǎn)頭:“宮里過年熱鬧著呢,你臘月二十一就開始放年學(xué),不必去書房,可以一直玩到年初五?!?/br> 穆子石眼睛一亮,畢竟小孩子心性,一聽有熱鬧好玩兒的,早把什么祥與不祥拋諸腦后:“那上元節(jié)有花燈看么?我一直不曾看過呢,只在書里讀到過……我想自己點(diǎn)一盞兔兒燈!” “自然可以,大靖宮門外,年年元宵都有燈樓,高百尺廣百丈,屆時燃燈五夜,金碧相射,錦繡交輝,更有歌舞雜耍,百戲鑼鼓,足夠你瞧個痛快。” 穆子石更高興了:“那無傷會回來陪咱們一起玩兒么?”